刺眼的白光。
這是吳所畏恢復(fù)意識后的第一個感受。他試圖睜開眼，眼皮卻沉重如鉛。耳邊傳來模糊的對話聲，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。
"腦震蕩...需要觀察..."
"肋骨骨折...幸運的是..."
"什么時候能醒..."
那些聲音忽遠忽近，吳所畏掙扎著想要回應(yīng)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。記憶如潮水般涌來——岳正雄的指控、找到的證據(jù)、樓梯間的爭吵...池騁憤怒的眼神，還有墜落時那個保護性的擁抱。
池騁...他還好嗎？
這個念頭讓吳所畏用盡全力睜開了眼睛。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，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躺在醫(yī)院的病床上，周圍是各種監(jiān)測儀器。一位護士正背對著他調(diào)整輸液速度。
"水..."吳所畏艱難地發(fā)出聲音，喉嚨像是被砂紙摩擦過。
護士轉(zhuǎn)過身，露出驚喜的表情："你醒了！別動，我去叫醫(yī)生。"
"等等..."吳所畏抓住她的衣袖，"和我一起送來的...池騁呢？"
護士的表情變得古怪："池騁？你是說那位和你一起摔下樓梯的先生？"她猶豫了一下，"他...情況有些特殊。"
特殊？什么意思？重傷？昏迷？吳所畏的心跳驟然加速，監(jiān)測儀器發(fā)出尖銳的警報聲。
"冷靜！他沒事，只是..."護士的話被推門而入的醫(yī)生打斷。
接下來的半小時里，吳所畏接受了全面檢查。醫(yī)生確認他有多處軟組織挫傷、輕微腦震蕩和兩根肋骨骨折，但無生命危險。然而每當(dāng)問及池騁的情況，醫(yī)護人員都閃爍其詞。
"我需要見他。"吳所畏第三次要求，"就一眼也行。"
主治醫(yī)生嘆了口氣："吳先生，這事有點復(fù)雜。池先生他...今早出院了。"
"什么？"吳所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"我們昨天才摔下樓梯！"
醫(yī)生和護士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："事實上，你們已經(jīng)昏迷三天了。池先生昨晚突然醒來，今早堅持要出院，盡管我們建議他再觀察幾天。"
三天？吳所畏的大腦一片混亂。池騁為什么要急著離開？是還在生他的氣嗎？還是說...岳家又搞了什么動作？
"有人來看過我嗎？"他小聲問。
"有位張先生每天都來。"護士回答，"還有幾位自稱是同事的。哦對了..."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個信封，"池先生臨走時留給你的。"
吳所畏顫抖著接過信封，里面只有一張字跡潦草的便條：「別找我?！狢」
簡短的三個字，卻比任何長篇大論都更具殺傷力。吳所畏盯著那張紙條，感覺剛剛接好的肋骨又隱隱作痛。池騁真的恨他到這種地步嗎？連見一面都不愿意？
"我想打個電話。"他對護士說。
電話接通后，張明的聲音激動得幾乎刺破耳膜："老天！你終于醒了！我馬上過來！"
"等等，先告訴我池騁怎么樣了？公司呢？岳家..."
"池騁？"張明的聲音突然變得謹慎，"他...沒去看你？"
"留了張紙條讓我別找他。"吳所畏苦笑，"看來是徹底恨上我了。"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："聽著，有些事電話里說不清。我半小時后到，你...做好心理準備。"
掛斷電話，吳所畏的不安越發(fā)強烈。他嘗試回憶墜落前的最后畫面——池騁憤怒的眼神，自己絕望的解釋，然后是旋轉(zhuǎn)的樓梯和那個緊緊護住他的懷抱...
為什么在最憤怒的時刻，池騁還要保護他？
張明來得比承諾的更快，手里拎著一個果籃和幾本雜志，表情復(fù)雜得難以形容。
"你看起來像見了鬼。"吳所畏試圖開玩笑，卻引發(fā)一陣咳嗽。
張明放下東西，拉過椅子坐到床邊："首先，你昏迷這三天發(fā)生了很多事。岳正雄被證監(jiān)會調(diào)查，池氏股價回升，你的間諜嫌疑洗清了..."
"那池騁為什么..."
"我正要說到這個。"張明深吸一口氣，"池騁醒來后...不太對勁。"
吳所畏的心跳漏了一拍："什么意思？"
"他一開始好像不認識自己的助理，問了很多奇怪的問題，比如'今年是哪一年'、'吳所畏在哪'之類的。"張明壓低聲音，"醫(yī)生說是短暫性失憶，但他堅持自己沒事，今早強行出院了。"
失憶？吳所畏握緊了床單。所以那張紙條...是因為池騁不記得他們之間的事了？還是說...只記得他的欺騙，忘了后來的感情？
"他現(xiàn)在在哪？"
"不知道。"張明搖頭，"但聽說他第一件事是去查你的大學(xué)檔案。"
大學(xué)檔案？吳所畏徹底糊涂了。為什么池騁會對他的大學(xué)生活感興趣？除非...
一個荒謬的想法突然闖入腦海。如果...如果不是失憶呢？如果池騁記得的比醫(yī)生認為的更多呢？
"張明，幫我個忙。"吳所畏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，"查查池騁去了哪所大學(xué)。"
"啊？他當(dāng)然是在A大商學(xué)院，這誰都知道..."
A大。吳所畏的母校。巧合？還是說...
他猛地抓住張明的手："給我看今天的報紙！日期！"
張明被他的反應(yīng)嚇到，慌忙從雜志堆里抽出一份財經(jīng)日報。吳所畏死死盯著報頭日期——2023年4月15日。
沒錯，就是他們摔下樓梯的三天后。那么為什么...
"你的手機借我一下。"吳所畏快速輸入池騁的私人號碼，這個他爛熟于心的數(shù)字。
電話接通了，但接聽的卻是一個陌生聲音："您好，這里是A大教務(wù)處。"
吳所畏的手指瞬間冰涼。這個號碼是池騁的私人線路，從不對外公開，怎么可能變成學(xué)校電話？
"抱歉，打錯了。"他掛斷電話，大腦飛速運轉(zhuǎn)。除非...這個號碼五年前確實是A大教務(wù)處的？而池騁后來一直保留著它？
但這太荒謬了。時間旅行？重生？這些只該存在于小說里的情節(jié)...
"你還好嗎？臉色白得像紙。"張明擔(dān)憂地問。
吳所畏搖搖頭："幫我辦出院手續(xù)。"
"醫(yī)生說你至少還要觀察兩天！"
"沒時間了。"吳所畏咬牙忍著疼痛坐起身，"我必須找到池騁。"
因為他有一個瘋狂的猜想——也許，池騁并沒有失憶。也許，他記得的比任何人都多...多到跨越了時間本身。
與此同時，A大圖書館。
池騁站在經(jīng)濟學(xué)區(qū)書架旁，目光鎖定在不遠處一個埋頭苦讀的身影上。年輕的吳所畏——大學(xué)三年級的吳所畏，還沒有經(jīng)歷職場打磨，臉上帶著稚氣，眉頭卻因憂慮而緊鎖。
鏡中的自己年輕了五歲，手機顯示日期是2018年4月12日。池騁花了不到一天就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實，并立即開始行動。
他觀察著少年版的吳所畏，那個曾經(jīng)帶著報復(fù)目的接近他的人，現(xiàn)在正毫無防備地坐在那里，為某道難題咬筆桿。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發(fā)梢，鍍上一層柔和的棕色光暈。
如此生動，如此真實。與記憶中那個在雨夜發(fā)燒的吳所畏重疊又分離。
池騁輕輕拿起一本《貨幣金融學(xué)》，走向吳所畏的桌子。
"這里有人嗎？"他禮貌地問。
吳所畏抬起頭，眼神清澈見底，沒有絲毫認出他的跡象："沒有，請便。"
池騁坐下，假裝專注于書本，實則用余光觀察著這個熟悉的陌生人。少年吳所畏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，但袖口有些磨損；使用的計算器是舊款，上面貼滿了省錢的優(yōu)惠貼紙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時不時看向手機屏幕的焦慮眼神——屏幕上是一連串的未接來電，備注名是"醫(yī)院"。
這一切都與池騁調(diào)查到的信息吻合：2018年初，吳所畏的母親住院，家庭陷入財務(wù)危機。這也是前世吳所畏畢業(yè)后選擇高薪金融工作的主要原因。
時機完美。
池騁故意將筆滾落到地上，在俯身撿拾時"不小心"碰掉了吳所畏的書。
"抱歉。"他迅速撿起書，目光掃過打開的頁面——正是困擾吳所畏的那道難題。
"你在看國際收支平衡表？"池騁自然地問道，"這部分確實容易混淆。"
吳所畏略顯驚訝："你也修這門課？"
"幾年前的事了。"池騁微笑，"如果你卡在貨幣乘數(shù)計算上，可以試試這個公式。"他在草稿紙上寫下幾行推導(dǎo)過程。
吳所畏盯著那些公式，眼睛逐漸亮起來："原來如此！教授講得太抽象了，我一直沒明白傳導(dǎo)機制..."他抬頭，第一次認真打量池騁，"你是研究生嗎？"
"算是吧。"池騁含糊其辭，"池騁，商學(xué)院客座講師。"這不算完全的謊言——前世的他確實在A大擔(dān)任過短期客座。
"吳所畏，經(jīng)管學(xué)院大三。"年輕人伸出手，笑容干凈純粹，沒有后來那種刻意為之的謹慎，"謝謝你的幫助。"
兩手相觸的瞬間，池騁感到一陣微妙的電流。這是全新的開始，沒有欺騙，沒有報復(fù)，只有最純粹的相遇。
"你看起來很著急。"池騁狀似無意地指了指吳所畏的手機，"家人？"
吳所畏的笑容消失了："我媽在醫(yī)院...沒什么大礙。"明顯的謊言。
池騁點點頭，沒有拆穿。前世他調(diào)查過，吳母此時患的是可治愈的肺炎，但因經(jīng)濟困難延誤了治療。"如果有需要，商學(xué)院最近在招募研究助理，待遇不錯。"
吳所畏的眼睛亮了一下，隨即又黯淡下去："要求很高吧？"
"我認為你完全夠格。"池騁從口袋取出一張名片，"明天下午三點，我的辦公室。帶一份你的成績單來。"
吳所畏接過名片，上面印著「池騁 副教授 金融創(chuàng)新研究中心」的字樣。在前世，這個研究中心確實存在，但他從未擔(dān)任過教職。重生后的第一個小小謊言。
"謝謝您！"吳所畏激動得差點站起來鞠躬，"我一定準時到！"
池騁微微頷首，起身離開。走出圖書館時，他的嘴角不自覺上揚。計劃第一步完美執(zhí)行。
接下來，他會一步步接近吳所畏，幫助他解決家庭困境，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這一次，沒有岳悅，沒有欺騙，只有純粹的、由他主導(dǎo)的關(guān)系。
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，是一條陌生號碼發(fā)來的短信：「池先生，關(guān)于您咨詢的周家失蹤案資料已準備好，何時方便來??？」
池騁皺眉刪除了短信。重生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深入調(diào)查吳所畏的背景，結(jié)果發(fā)現(xiàn)了一些奇怪的信息——吳所畏的出生證明有疑點，而且與二十年前一樁豪門失蹤案有微妙關(guān)聯(lián)。但現(xiàn)在，這不是重點。
重點是那個坐在圖書館里、為母親醫(yī)藥費發(fā)愁的年輕人。這一次，他會讓吳所畏真心實意地愛上他，沒有其他任何動機。
至于那些樓梯間的爭吵、背叛的痛苦...都留在了另一個時空。在這里，歷史將由他來書寫。
池騁回頭望了一眼圖書館的窗戶，隱約能看到吳所畏正興奮地打電話，大概是告訴母親好消息。陽光透過玻璃灑在那個年輕的身影上，宛如一幅印象派油畫。
這一次，他絕不會搞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