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,永無止息地在龍骨荒原上嗚咽,卷起千年骸骨磨成的灰白塵沙。我,伊莉雅·輝夜,
輝夜王國的公主,穿著價值連城卻沉重得能壓死人的白金禮服,
站在由三根巨大龍脊椎骨扭曲盤繞而成的祭壇中央。月光慘白,冰冷地潑灑下來,
映照著四周林立的、泛著幽藍磷火的巨獸骸骨,也映照著不遠處王座上父親陰影中的臉。
他的目光穿透王冠垂下的陰影,審視而冰冷,如同在評估一件物品。
冗長枯燥的禱詞終于結(jié)束。赤足踏上祭壇中央那蝕刻著利爪握寶石徽記的瞬間,
腳底冰寒刺骨。就在雙足即將完全貼合冰冷徽記的剎那——咚!一聲低沉悠遠的震顫,
并非來自耳膜,而是源自我的骨髓深處!一股溫暖而急切的召喚感,像無形的鉤索,
猛地攫住我的心臟!視線不由自主地被牽引,死死鎖向祭壇邊緣一塊不起眼的碎骨下方。
鬼使神差地,我腳下一滑(該死的笨重裙擺!),整個人狼狽地朝那邊撲了過去。“殿下!
”護衛(wèi)的驚呼被風聲撕碎。我顧不上形象,手忙腳亂地扒開灰白的骨沙。然后,我看到了它。
溫潤如玉的弧頂,在幽藍磷火下流轉(zhuǎn)著神秘的光澤,比鴕鳥蛋稍小,
表面覆蓋著細密的、仿佛呼吸般明滅的暗金色紋路。龍蛋!腦子里嗡的一聲,
傳說中早已滅絕的禁忌之物!指尖不受控制地輕輕碰觸蛋殼。嗡——!
一股比骨髓震顫強烈百倍的共鳴席卷全身!蛋殼上的暗金紋路驟然亮起,瘋狂流轉(zhuǎn)!
溫暖的感覺瞬間包裹了我,如同在冰窟里點燃了篝火?!耙晾蜓?!住手?。?!
”驚怒交加的咆哮撕裂死寂!是父王!他終于不再是陰影里的雕像,猛地站起,
臉色在月光下慘白得嚇人,眼中是毫不掩飾的、淬了毒的恐懼與殺意!“抓住她!
奪下那東西!立刻!格殺勿論!”他的聲音因極度的驚駭而變調(diào),尖利刺耳。鏘啷啷!
冰冷的玄黑重甲瞬間化作洶涌的鋼鐵洪流,雪亮的矛尖利劍反射著寒月,
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,朝我這個手無寸鐵、還穿著累贅禮服的公主猛撲過來!
死亡的氣息近在咫尺!完了!我絕望地抱緊懷中發(fā)燙的龍蛋。咔噠。
一聲輕微卻清晰的碎裂聲響起。低頭。光滑的蛋殼上,一道細細的裂紋蔓延開,第二道,
第三道……蛛網(wǎng)般的裂痕迅速爬滿?!斑青?!”蛋殼頂端,一小塊碎片被頂開。
一只骨節(jié)分明、修長白皙的手,懶洋洋地從里面伸了出來,指尖還帶著濕漉漉的蛋液。接著,
一個毛茸茸的銀白色腦袋慢悠悠探出,頭頂滑稽地粘著一小塊蛋殼。睡眼惺忪,
他打了個巨大的哈欠,眼角甚至擠出了一點生理性的淚水?!鞍 贰?/p>
”哈欠聲在死寂的荒原上回蕩。他揉了揉眼睛,
視線茫然地掃過四周殺氣騰騰、已沖到眼前的重甲士兵,
又低頭看了看把他抱在懷里、嚇得臉色慘白的我。清澈的眼神像個剛睡醒的孩子,
帶著濃重的鼻音,迷迷糊糊地問:“誰啊……大清早的……吵死了……”話音落下的瞬間,
他仿佛只是隨意地、帶著點起床氣地揮了揮那只剛從蛋殼里伸出來的手。沒有爆炸,
沒有光芒。像一陣最輕柔的風拂過沙丘。沖到最前面、距離我不到三步的重甲士兵,
連同他們手中閃著寒光的武器,瞬間……化為了最細微的、閃爍著點點星光的塵埃。
無聲無息,仿佛從未存在。后面的士兵猛地剎住腳步,駭然失色,
如同見了地獄最深處的惡魔。死寂。絕對的死寂籠罩了祭壇。
銀發(fā)青年甩了甩手上殘留的蛋液,這才完全看清了我的臉。他的目光下移,
落在我因跌倒和緊張而滑出衣領(lǐng)的項鏈上——極其樸素的鏈子,
墜著一顆被打磨得溫潤光滑的、米粒大小的白色珠子。輝夜王室的傳家寶,
據(jù)說是用最堅硬的遠古龍骨核心磨制而成。青年那雙清澈的睡眼,在看到那顆珠子的瞬間,
危險地瞇了起來。他伸出手指,極其精準地點了點我頸間那顆小小的龍骨珠,
聲音里的睡意消失得無影無蹤,
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骨髓發(fā)寒的平靜:“嘖……我說怎么睡不安穩(wěn)。小公主,
你脖子上掛著的……好像是我上輩子的一小塊骨頭?”冰冷的骨塵嗆得我喉嚨發(fā)癢,
心臟在肋骨后面瘋狂擂鼓。懷里抱著個剛滅了整支精銳衛(wèi)隊的“人形天災”,
脖子上掛著他“上輩子”的骨頭,而我那親愛的父王……天知道他派出了多少波追兵。
“那個……”我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,“要不……我們先離開這兒?
”我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懷里的小輕松。他正低頭研究自己剛從蛋殼里伸出來的腿,
似乎對憑空多出來的部件感到新奇。聽到我的話,他抬起頭,銀色的碎發(fā)下,
那雙剛才還充滿危險氣息的眼睛,此刻又恢復了那種剛睡醒的清澈和……一絲茫然。“哦。
”他應(yīng)了一聲,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晚飯吃什么,“去哪?風好大,有點冷?!崩??!
剛才揮手湮滅軍隊的氣勢呢!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??粗⑽⒖s了縮肩膀,
露出一點怕冷的可憐樣,我瞬間明白:這位爺,剛出生,還沒搞清楚狀況,
而且力量的使用可能完全看心情或者……起床氣?“去哪兒都行!只要離開這片荒原!
”我?guī)缀跏呛鸪鰜淼?,遠處已經(jīng)隱隱傳來新的馬蹄聲和金屬碰撞聲,比剛才更急促、更沉重。
小輕松歪了歪頭,似乎在認真思考。他的目光掃過荒原上那些巨大的骸骨,最終落在我身上,
準確地說,是我頸間那顆溫潤的龍骨珠上。他皺了皺鼻子,像是聞到了什么不喜歡的味道。
“你身上的‘骨頭’味太沖了,”他抱怨道,帶著點孩子氣的嫌棄,“跟著它走,煩死了。
”骨頭味?我下意識摸了摸項鏈。難道這珠子在指引他?或者說,
他本能地在排斥這屬于他“前世”的東西?“那……你能讓它不煩嗎?”我試探著問,
同時緊張地回頭張望,追兵的黑影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在地平線上了!
這次似乎有穿著不同顏色袍子的人影,是宮廷法師?!小輕松沒回答,只是突然伸出手,
不是指向項鏈,而是……輕輕握住了我的手。他的手溫涼如玉,觸感奇異。
就在他握住我的瞬間,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間包裹了我全身。
腳下堅硬硌人的骨沙仿佛變成了柔軟的云朵,沉重礙事的白金禮服也變得輕若無物?!白吡恕?/p>
”他懶洋洋地說了一句,然后——他邁步了。不是跑,不是飛。
就是平平常常地、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樣,牽著我的手,往前踏出了一步。
周圍的景象瞬間變得模糊拉長,耳邊呼嘯的風聲被一種奇異的嗡鳴取代。
巨大的龍骨拱廊、慘白的磷火、荒涼的沙丘……一切都化作流光溢彩的殘影向后飛掠。
僅僅幾個呼吸間,祭壇和追兵的黑影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之下。
我們站在一片稍微平坦的骨丘上。“呼……呼……”我大口喘著氣,驚魂未定?!梆I了。
”小輕松突然開口,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,一臉認真地看著我,“有吃的嗎?
”我:“……”我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狼狽,再看看他干凈懵懂討飯吃的樣子,無奈扶額。
“沒有……我也沒想到會這樣。儀式上不讓帶吃的?!毙≥p松失望地“哦”了一聲,
撇了撇嘴。他松開我的手,蹲下身,好奇地用手指戳著地上的骨沙?!拔梗?/p>
”我鼓起勇氣開口,“你……還記得自己是誰嗎?除了‘上輩子是骨頭’以外?
”小輕松抬起頭,銀色的眼眸像兩汪清泉。他微微蹙眉,似乎在努力回憶,但很快又放棄了,
搖了搖頭:“不記得。睡了好久,剛醒。腦子里亂糟糟的?!彼噶酥高h處的巨大骸骨,
“看到那些骨頭,有點熟悉,有點……難過?”他又指向我脖子上的龍骨珠:“這個,
最熟悉。也最煩。感覺……像是從我身上硬掰下來的?!彼f得輕描淡寫,卻讓我后背一涼。
“對不起……”我下意識地道歉?!盀槭裁匆狼??”小輕松不解地看著我,“是你掰的嗎?
”“……不是。”“那不就行了?!彼硭斎坏卣f,注意力又回到了地上,
“這里除了沙子就是骨頭,真沒意思?!笨粗翢o心機的樣子,
我心中的恐懼漸漸被一種復雜的情緒取代?!拔医幸晾蜓拧ぽx夜。你呢?你有名字嗎?
”小輕松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骨塵。他歪著頭想了想,銀色的發(fā)絲隨風輕揚。“名字?
”他重復了一遍,然后嘴角微微上揚,露出一個淺淡卻干凈的笑容,“好像……沒有。不過,
剛才你說‘小輕松’?聽起來不錯,不費腦子。那就叫這個吧。”小輕松?
我那是隨口一說啊!給一個疑似滅世龍王轉(zhuǎn)世的存在起名叫“小輕松”?!
他似乎很滿意這個名字,自顧自地點點頭:“嗯,小輕松。挺好?!彼h(huán)顧四周荒涼的景象,
伸了個懶腰。“好了,小輕松餓了。伊莉雅,去找吃的?!蔽铱粗@位新出爐的“小輕松”,
又看看這片除了骨頭就是風的死亡之地,頭開始隱隱作痛。嗚——!
一陣與之前截然不同的風聲驟然響起!如同無數(shù)怨魂尖嘯匯聚而成的、刺耳欲聾的嘶鳴!
整個荒原劇烈震動!頭頂?shù)脑鹿馑查g被遮蔽!
一片巨大的、翻滾的灰白色“云墻”正以排山倒海之勢,從荒原深處席卷而來!那不是沙暴!
是由無數(shù)細碎骨片、骨粉組成的、遮天蔽日的“噬骨風暴”!所過之處,
巨大的骸骨在恐怖的摩擦聲中呻吟,表面被刮擦出無數(shù)白痕!死亡的氣息瞬間扼住我的喉嚨!
“糟了!是‘噬骨風暴’!怎么會出現(xiàn)在這里?!”我失聲驚呼,面無人色。
這種只在古老典籍里記載的災難,能瞬間將血肉磨成齏粉!“跑!
”我下意識地去拉小輕松的手,想帶他逃離,雖然明知不可能跑得過這毀滅天災。然而,
小輕松卻站在原地沒動。他抬頭望著那如同天傾般壓下來的灰白巨浪,眉頭緊緊鎖起,
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、帶著強烈厭惡的表情。“吵死了。”他低聲說,
語氣里的煩躁比之前被軍隊吵醒時更甚。他松開了我的手。然后,
他朝著那毀天滅地的骨沙暴,伸出了右手,五指張開,掌心向前,做了一個“推拒”的動作!
“安靜點?!彼穆曇舨淮螅瑓s清晰地穿透了風暴的嘶鳴,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。
轟?。。》路鹩幸欢聼o形的、堅不可摧的壁壘瞬間在我們面前拔地而起!
那足以磨碎巨巖的骨沙暴,如同滔天巨浪狠狠拍擊在巋然不動的礁石上!
震耳欲聾的撞擊聲讓大地都在顫抖!無數(shù)骨片撞在無形的壁壘上,瞬間化為更細的粉末!
壁壘前方,骨粉形成了一道高達數(shù)十米的灰白浪墻,瘋狂地涌動、咆哮,卻無法前進分毫!
壁壘之后,我們所在的小片區(qū)域,風平浪靜,連一絲微風都沒有。我站在他身后,
看著他并不算特別高大的背影。月光和風暴的幽光在他身上交織,
銀發(fā)在無形的能量波動中微微飛揚。他依舊穿著那身樸素的白色衣袍,但此刻的他,
仿佛化身成了這片死亡荒原上唯一的神祇,以凡人之軀,只手抗拒著天災!風暴持續(xù)沖擊著,
發(fā)出不甘的怒吼。小輕松維持著推拒的姿勢,眉頭皺得更緊,臉上那純粹的厭惡更加明顯。
“煩?!彼滞鲁鲆粋€字。這一次,他張開的五指猛地向內(nèi)一收!如同捏碎一個無形的氣泡。
嗡——!一股無法形容的、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恐怖力量驟然爆發(fā)!
只有一種純粹的、毀滅性的“湮滅”感!那堵正在瘋狂沖擊無形壁壘的骨沙巨浪,
連同它后方翻滾的灰白云墻,瞬間……凝固了!緊接著,如同被投入強酸的冰塊,
那遮天蔽日的骨沙暴,從最前沿開始,無聲無息地、徹底地……消失了!化為虛無!
僅僅幾秒鐘,毀天滅地的恐怖風暴,連同震耳欲聾的嘶鳴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月光重新毫無阻礙地灑落荒原。只有壁壘前方,
留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、邊緣光滑如鏡的巨大溝壑,
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一瞬間爆發(fā)的、足以抹平山巒的力量。小輕松放下手,
仿佛只是趕走了一只蒼蠅。他轉(zhuǎn)過身,臉上那點厭惡已經(jīng)消失,
又恢復了那種帶著點懵懂的表情,甚至還打了個小小的哈欠?!昂昧?,安靜了。
”他揉了揉眼睛,看向我,
目光落在我因為極度震驚而忘記放下的、還拿著半個果子的手上(之前他催生的果子),
“伊莉雅,果子,還要嗎?”我手里的半個果子“啪嗒”一聲掉在骨沙上。
我看著眼前這個一臉無辜的家伙,
又看看前方那道深不見底的巨大溝壑……輝夜王室……可能喚醒了一個無法想象的怪物。
---小輕松兩次撼動天地的力量爆發(fā),如同黑夜中最耀眼的燈塔。普通的追兵消失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