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京咒術高專,教職工宿舍樓。
凌晨五點。
天色是浸透了墨汁的深藍,只有一線微光掙扎著要從地平線撕開。
萬籟俱寂。
五條悟在心中為自己的潛行技巧打了個滿分。
完美。
無聲息的起床,換上便服,連床板都沒有發(fā)出一絲一毫的呻吟。
戴上墨鏡,隔絕掉清晨過于刺眼的光線。
也隔絕了空氣中無處不在、紛亂如麻的咒力殘穢。
只要繞過那個精力過剩到堪稱恐怖的瘋子,他就能在七點前買到那家老店每日限定三十份的“夢幻大?!薄?/p>
然后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來。
計劃通。
他像一只優(yōu)雅的雪豹,身形徹底融入走廊的陰影。
他沒有發(fā)出一絲一毫的聲音。
腳步輕盈地落在冰涼的木質地板上,連地板縫隙里的陳年灰塵都未曾驚動分毫。
宿舍樓的大門就在眼前。
自由的、充滿了糖分和快樂的空氣仿佛已經撲面而來,正在向他招手。
他伸出手,修長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冰冷的金屬門把。
一道身影,比他的動作更快。
來人如幽靈般悄無聲息地倚靠在門框上,徹底堵死了他唯一的去路。
那人穿著一身熨燙得筆挺的高專制服,雙手環(huán)在胸前。
高大的身軀在昏暗的晨光中投下一片極具壓迫感的陰影,將門外那片象征自由的微光完全吞噬。
神凪琉就那么站著。
他也不說話。
只是用一種“我等你很久了”的姿態(tài),將整個出口封鎖得密不透風。
五條悟伸向門把的手,在半空中停滯了一瞬。
他隨即若無其事地收了回來,插進褲子口袋里。
整個人懶洋洋地朝后一仰,靠在了旁邊的墻壁上。
“哎呀,是琉啊?!?/p>
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,還有一貫的輕佻。
“這么早,出來看日出?”
他試圖用最自然的語氣蒙混過關。
“老師我只是早起晨練,呼吸一下新鮮空氣?!?/p>
神凪琉紋絲不動。
他那雙暗金色的瞳孔,視線緩緩下移,沒有錯過任何細節(jié)。
那目光從五條悟的鎖骨,劃過胸膛,最終精準地落在了他那鼓鼓囊囊的褲子口袋上。
“哦?”
他的語調拖得很長,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玩味。
“晨練需要帶這么多現(xiàn)金嗎?”
他向前傾了傾身子,鼻尖幾乎要碰到五條悟的肩膀,然后輕輕吸了口氣。
動作充滿了侵略性。
“還是說,今天的空氣里……”
他頓了一下,暗金色的眸子微微瞇起,仿佛在品鑒什么稀世珍品,嘴角的弧度越發(fā)邪氣。
“有新出的毛豆生奶油味?”
五條悟感覺自己的太陽穴,突突地跳了一下。
劇痛。
六眼在一瞬間捕捉到了對方嘴角翹起的微小角度,分析出那里面包含了百分之九十的“看穿你了”,以及百分之十的“你逃不掉的”。
他決定放棄講道理這種效率低下的溝通方式。
“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哦~”
話音未落,他身形一晃。
整個人化作一道肉眼無法捕捉的殘影。
周圍的空間因他高速的移動而產生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扭曲,如同鬼魅般試圖從神凪琉身側僅有的縫隙穿過去。
這世上沒人能攔住他。
他想去的地方,就沒有去不了的。
這是定律。
是刻印在咒術界所有人認知里的,絕對真理。
然而——
今天,真理被撼動了。
神凪琉像是提前預知了他的所有動作。
甚至預判了他預判的預判。
他沒有去追逐那道快到模糊的殘影,也沒有試圖用蠻力去阻攔。
他只簡單地向旁邊側了一步。
身體的移動軌跡簡潔到了極致,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。
這一步,卻再次如一座鐵壁,嚴絲合縫地擋在了五條悟的面前。
分毫不差。
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成了慢鏡頭。
五條悟的身影從扭曲的空氣中重新凝實,墨鏡下的眼睛,第一次,寫滿了純粹的錯愕。
他停在了神凪琉面前,距離近到能看清對方瞳孔中自己那張有些狼狽的臉。
怎么可能?
六眼沒有給出任何警示。
對方身上沒有咒力流動,沒有術式發(fā)動的跡象,甚至連肌肉的緊繃都處在一種完全放松的平常狀態(tài)。
就像他不是預判了自己的動作,而是……
他只是單純地知道,自己會出現(xiàn)在那里。
“悟,你錯了?!?/p>
神凪琉的聲音很平靜。
那份平靜中,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、令人火大的強勢。
“我不是在管你?!?/p>
他向前逼近了一步,身高上的壓制感瞬間將五條悟籠罩。
“我是在維護我的資產安全。”
哈?
資產?
五條悟準備再次發(fā)動高速移動的念頭,硬生生卡在了腦子里。
那被譽為神之子、能解析世間萬物的六眼,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,在神凪琉說出這句話的瞬間,周遭的某種規(guī)則發(fā)生了肉眼不可見的、極其荒謬的扭曲。
仿佛有人強行把“1+1=3”這個概念,用蠻力灌進了他的大腦。
而他引以為傲的超速運轉的大腦,竟然在一瞬間,無法立刻分辨出其中的錯誤。
【技能卡:反派的歪理】效果發(fā)動中……
神凪琉略微垂下頭,暗金色的瞳孔里沒有一絲玩笑的成分,只有一種近乎偏執(zhí)的認真。
他用一種絕對掌控的姿態(tài),注視著墨鏡后那雙微微睜大的蒼藍眼眸。
“你的身體,是我的所有物。”
“是從頭發(fā)絲到腳指甲,每一寸都登記在我名下的,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瑰寶。”
他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,將離譜到極點的言論,包裝成不容辯駁的真理,一字一句地灌輸過來。
“那些工業(yè)糖精,還有反式脂肪,是在侵害我的財產?!?/p>
“是惡性貶值行為?!?/p>
“這種行為,等同于金融犯罪?!?/p>
神凪琉看著五條悟,眼神認真得可怕。
“作為所有者,作為唯一的債權人,我當然有權阻止你進行任何形式的資產損毀。”
……好像,有那么一絲絲的道理?
不對!
這他媽是什么狗屁不通的歪理!
五條悟的大腦,出現(xiàn)了長達零點三秒的邏輯短路。
就是這轉瞬即逝的宕機,給了對方可乘之機。
一只手以不容拒絕的力道伸了過來。
那只手準確無誤地探入他的褲子口袋,抽走了那個裝滿了現(xiàn)金,鼓鼓囊囊的錢包。
動作行云流水,流暢得仿佛演練了千百遍。
緊接著,一股力量按在他的后背上,推著他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。
力道不重,卻帶著不容反抗的意志。
五條悟被這股力量推得踉蹌了一步。
他竟然真的被推著往回走了。
“好了,晨練結束。”
神凪琉的語氣,像一個剛剛打贏了一場漂亮戰(zhàn)役的將軍。
霸道,而且完全不講理。
“作為你企圖損害我方資產的補償,回你的房間去?!?/p>
“我給你準備了早餐?!?/p>
那是一種宣告。
而不是商量。
大腦還在處理那段信息量過載的“資產論”,身體已經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。
一種前所未有的憋屈感,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。
他,五條悟。
現(xiàn)代最強咒術師。
居然在自家宿舍門口,因為想去買個甜品,被人用一套聞所未聞的歪理邪說搞到當場死機。
還被沒收了錢包。
奇恥大辱。
這絕對是奇恥大辱。
門“砰”的一聲在他身后關上,神凪琉的身影被隔絕在外。
五條悟站在自己的房間里,聽著門外遠去的腳步聲,沉默了。
他緩緩抬起手,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。
那里似乎還殘留著錢包的皮革質感。
半晌,他猛地轉身,一腳踹在墻上。
“轟!”
一聲悶響,整棟樓都仿佛震了一下。
墻壁上瞬間蛛網密布,卻又在他咒力的精妙控制下沒有完全碎裂。
可惡!
太可惡了!
這種感覺比跟宿儺打上三天三夜還要憋屈!
他一把扯下臉上的墨鏡,露出那雙蘊含著星辰宇宙的蒼藍眼眸。
此刻,那片星海里,正翻涌著滔天的、夾雜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風暴。
輸了。
他居然輸了。
不是輸在力量上,不是輸在速度上,更不是輸在咒術上。
而是輸在了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,名為“神凪琉”的邏輯上。
“早餐……”
他咬牙切齒地念出這兩個字,最終還是認命般地走向了廚房。
一股濃郁的、混合著黃油與海鹽香氣的味道,正從那里傳來。
清晨的陽光,終于徹底刺破了黑暗。
金色的光輝灑滿了整個高專,給古樸的建筑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邊。
在高專遠處,最高的一棟教學樓屋頂上。
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身影,放下了手中的高倍望遠鏡。
他的嘴角,勾起一抹冰冷的、充滿了惡意的弧度。
清晨的冷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(fā),露出了一雙狹長而陰鷙的眼睛。
他的視線,牢牢鎖定著宿舍樓門口那已經空無一人的地方。
剛才那場短暫的、詭異的拉扯,被他盡收眼底。
一個在推。
一個,在看似反抗,實則順從地被推著走。
“最強的五條悟,身邊出現(xiàn)了一個不受控制的變數(shù)……”
影山密低聲笑著,那笑聲被風吹散,帶著毫不掩飾的、看好戲的殘忍。
“一個能‘管束’他的人……”
這情報,比總監(jiān)部那群老家伙們愿意花重金買的任何東西,都有價值。
“真是有趣?!?/p>
“實在是太有趣了?!?/p>
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眼神中閃爍著發(fā)現(xiàn)新獵物的興奮光芒。
五條悟的強大,在于他的無懈可擊。
他的孤獨,就是他最堅固的鎧甲。
但現(xiàn)在,似乎有人找到了那身鎧甲的縫隙,并且用一種蠻不講理的方式,硬生生擠了進去。
“是新的玩具,還是……”
他瞇起眼睛,仿佛已經看到了某種血腥又美妙的未來。
“新的弱點呢?”
影山密收起望遠鏡,轉身,身影融入屋頂?shù)年幱爸小?/p>
“讓我來親自確認一下吧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