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的黏膩中滑過。蘇硯像一塊甩不掉的膏藥,精準(zhǔn)地黏在我每一個(gè)試圖喘息的瞬間。
書房的窗敞著,初夏的風(fēng)帶著點(diǎn)燥熱和草木清氣。我正凝神核對一筆數(shù)額巨大的絲綢訂單,算盤珠子撥得噼啪作響,力圖將那些煩人的數(shù)字和角落榻上那若有似無的咳嗽聲隔絕在外。
“姐姐……” 那幽魂般的聲音又來了。
我沒抬頭,指尖用力,一顆算珠狠狠彈了回去,發(fā)出清脆的撞擊聲。
“硯墨?!?他自顧自地說下去,聲音帶著慣有的、令人牙酸的虛弱氣音,卻又執(zhí)拗地穿透空氣,“我手冷,沒力氣……”
一股邪火猛地頂上來。我“啪”地一聲合上賬冊,力道之大,震得桌上的筆架都晃了晃。轉(zhuǎn)過身,果然看見他裹著件薄薄的月白衫子,斜倚在窗邊的美人榻上,手里裝模作樣地捏著一本翻開的書卷。午后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,在他過分蒼白的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。他微微側(cè)著頭看我,眼神濕漉漉的,帶著點(diǎn)小心翼翼的討好,還有一絲……不易察覺的審視?像躲在暗處的貓,觀察著爪下的獵物。
“蘇硯,”我?guī)撞娇绲剿媲?,幾乎是咬牙切齒地?cái)D出聲音,“你當(dāng)我是你蘇家請的使喚丫頭不成?墨就在桌上,自己沒長手?”
他像是被我的怒氣驚到,身體微不可察地縮了一下,長長的睫毛垂下去,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陰影。手里的書卷“啪嗒”一聲掉落在榻上。他抬起眼,那眼神無辜得能滴出水來:“姐姐……硯臺太涼了,碰著……骨頭疼……” 他伸出手指,那手指確實(shí)白得透明,能看見底下青色的細(xì)小血管。
“骨頭疼?”我氣極反笑,一把抄起旁邊小幾上溫著的紫砂壺,倒了半杯滾燙的茶水,“嫌墨涼?那喝口熱的暖暖骨頭!” 我端著杯子,帶著一股惡狠狠的勁兒遞到他唇邊,滾燙的水汽氤氳上來,模糊了他瞬間變得有些僵硬的嘴角。
他看著我,沒動(dòng)。眼里的水汽似乎更濃了些,但那深潭般的底色卻沉了下去,閃過一絲極快、快到我?guī)缀跻詾槭清e(cuò)覺的陰郁。最終,他還是慢慢地、順從地低下頭,就著我的手,小心翼翼地啜飲了一小口滾燙的茶水。唇瓣瞬間被燙得發(fā)紅。
“謝……謝姐姐?!?他抬起眼,聲音輕得像羽毛,唇邊竟又綻開那個(gè)蒼白虛弱的笑。只是這一次,那笑容深處,似乎有什么冰冷的東西一閃而過。
我猛地收回手,指尖仿佛還殘留著他唇上灼燙的溫度和那詭異笑容帶來的寒意。煩躁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,勒得我?guī)缀醮贿^氣。我轉(zhuǎn)身大步走出書房,將那股濃得化不開的藥味和他無聲的注視狠狠甩在身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