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忘卻夜色如墨,冷風(fēng)卷著殘雪,拍打在彼岸鋪斑駁的木門上。阿音坐在柜后,
指尖輕輕撥弄著一盞青燈。燈火搖曳,將她的影子拉得極長,映在背后斑駁的墻上,
仿佛一株在風(fēng)中晃動的彼岸花。今日的客人很少。只有一個少年。他跪在柜前,臉色蒼白,
衣裳單薄,凍得雙唇泛紫?!澳阆霌Q什么?”阿音問,聲音淡漠。少年抬起頭,
眼底燃著極冷的恨意。“我要殺了他。”阿音看著他,目光落在他緊握的拳頭上,青筋暴起,
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滲出血來。“代價呢?”少年沉默了片刻,緩緩抬手,
指向自己的太陽穴?!拔以赣梦覍δ赣H所有的記憶,換一封告密書,讓他伏法。
”阿音微微挑起眉,似笑非笑:“你不怕嗎?一旦成契,你將永遠(yuǎn)不記得她。
”“她已經(jīng)死了?!鄙倌甑穆曇衾涞孟褚癸L(fēng),“死在他的拳頭下。沒有她的記憶,
我才能活下去。”阿音沉默片刻,抬手,柜上浮現(xiàn)一枚幽藍(lán)魂珠,散發(fā)著冷森的光。“契成。
”少年伸手握住魂珠,剎那間,青燈猛然一晃,柜前卷起一陣陰冷旋風(fēng)。阿音看見,
那魂珠上閃過一幕畫面——破敗的茅屋里,女人蜷縮在角落,滿身淤青,
懷里緊緊抱著哭泣的孩子。門外,男人的拳頭砸在門板上,發(fā)出沉悶可怖的聲響?!皠e怕,
阿娘在這里。阿娘會一直在……”畫面碎裂?;曛轺龅氯?,少年的眼神也跟著空洞了。
他慢慢松開手,踉蹌著站起,眼底再無悲喜,轉(zhuǎn)身走進(jìn)夜色。門口的風(fēng)雪撲在他臉上,
他也沒有任何反應(yīng)?!澳赣H是誰?”阿音輕聲問。少年停住腳步,回頭看她,眼神茫然,
喃喃重復(fù):“母親?母親……是誰……”下一瞬,夜風(fēng)卷起,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雪中。
青燈重新安靜,柜前只剩阿音一人。她抬手,將那枚已經(jīng)失去光澤的魂珠收入紫檀魂匣,
神色冷漠,唇邊卻浮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悲涼。“世間最易碎的,是童心。
也是最容易被碾成灰的東西?!毕慊覊嬄洌l(fā)出極輕的聲響。阿音正欲熄燈關(guān)鋪,
鋪門卻忽然被一股無形之力緩緩?fù)崎_。冷風(fēng)卷入,燈火劇烈搖晃,青銅風(fēng)鈴“叮鈴”作響。
門外站著一個男人。他身著黑玄色衣袍,白發(fā)如雪,眸色漆黑如夜,
腰間懸著一枚黑金色魂鈴,鈴聲輕響,冷意透骨。他看著她,唇角微微勾起,
帶著一絲寡淡到幾乎可以忽略的笑?!鞍⒁簦镁貌灰?。”那聲音很低,帶著夜風(fēng)的寒意,
卻意外溫柔。阿音靜靜望著他,眉眼未動,語氣冷淡:“彼岸鋪不接陰魂交易,出去。
”男子沒有動,只是走進(jìn),步伐無聲,玄衣獵獵,仿佛夜色為他讓出了一條路。
他緩緩將一枚黑金契牌放在柜上。“我是肖御宸。”阿音看著那枚契牌,瞳孔微微收縮。
黑金色的契牌,中央嵌著一顆血色玉印,紋路古老,隱隱透出冷冽煞氣。忘川古紋。
她心口忽然一緊,呼吸亂了半瞬,卻依舊冷聲開口:“忘川閣的……守契人?”他看著她,
眼底浮起一絲幾乎化不開的悲涼,隨即低聲笑了,聲音輕得像風(fēng)吹過荒野:“連我的名字,
你也忘了嗎。”阿音沒有回答。她只是看著他,看著那雙黑得沒有盡頭的眼睛,忽然覺得,
心臟深處,有什么東西,正在一點一點裂開。第二章 執(zhí)念夜更深了,冷風(fēng)帶著雪意,
吹得青燈微微晃動。阿音將黑金契牌收進(jìn)柜底最深處,指尖冰冷,骨節(jié)微白。
她不想再看見它。不想再看見那個名字。鋪門被風(fēng)撞得輕輕作響,下一位客人走進(jìn)來。
那是一名老婦,滿頭銀發(fā),衣衫干凈,卻打著細(xì)密的補丁。她的臉上滿是褶皺,
眼神卻透著決絕?!跋霌Q什么?”阿音問,聲音依舊淡漠。老婦沒有說話,只是雙手顫抖著,
將一只小木雕放到柜上。那是一個木刻小馬,粗糙卻溫暖,尾巴處刻著一個字:“寶”。
“這是我孫兒,三歲時送我的?!崩蠇D抬起頭,眼角全是老年斑,眼睛渾濁,卻異常堅定。
“我愿用我對亡夫的所有記憶,換我孫兒無疾長命。”阿音微微挑眉,
唇角泛起冷淡的笑意:“你可知,一旦成契,你連他是誰都記不起?!薄拔矣洸黄鹨矡o妨,
”老婦聲音顫抖,卻帶著無比的篤定,“只要他能好好活下去。”阿音凝視著她,良久,
伸手覆上那枚小木雕,指尖微動?!捌醭伞!眲x那間,青燈劇烈搖晃,柜前卷起陰冷的風(fēng)。
魂珠浮現(xiàn),幽藍(lán)的光芒中,閃過一幕幕斑駁的畫面——年輕的老婦身著紅嫁衣,
微笑著拜堂;丈夫在雪夜里為她披裘,笑意溫暖;雨夜,她跪在灶前,為他煮姜湯,
燈火映紅她的眼。以及,那個病榻上滿臉風(fēng)霜的老人,
輕聲喚她的名字:“阿梨……”畫面驟然碎裂,魂珠失去光芒。老婦的眼神也跟著空洞下去。
“他……是誰?”她輕聲問,聲音沙啞。阿音看著她,眼底劃過一絲幾乎不可察覺的痛。
老婦收起木雕,慢慢轉(zhuǎn)身,步伐踉蹌,走入夜雪之中。鋪子里重新安靜。阿音坐在柜后,
低下頭,手指摸上左肩,那里隱隱作痛。她閉上眼,耳邊忽然響起斷裂的雷聲,
帶著血腥與灼燒的氣味。夢境再次浮現(xiàn)——無邊的彼岸花海,雷霆撕裂夜空。
一個男人立在花海中央,白發(fā)玄衣,背影挺拔如松。他轉(zhuǎn)過身,眉眼溫柔,唇角微彎,
仿佛說著什么。下一瞬,雷火吞沒了他的身影,血霧濺滿花瓣。阿音猛地睜眼,心口鈍痛,
呼吸亂了半瞬。鋪門再次被推開。冷風(fēng)卷入,燈焰劇烈搖晃,青銅鈴聲清冷。肖御宸走進(jìn)來,
雪夜將他白發(fā)染得更冷,玄衣之下,黑金色魂鈴輕輕晃動,發(fā)出滲骨的鈴音。他走到柜前,
看著她,聲音低而?。骸鞍⒁?。”她垂著眼,聲線冷漠:“彼岸鋪不接陰魂交易。
”“我不是來交易的。”“那你來做什么?”他靜靜凝視著她,良久,緩緩伸手,
將一物放在柜上。那是一支玉骨簪,簪尾雕著一朵彼岸花,花心嵌著血玉,幽幽閃著冷光。
她的呼吸驟然亂了。指尖微顫,伸出手,想要碰觸。卻在即將碰到的瞬間,被他覆住了手腕。
那只手很冷,冷得幾乎沒有溫度,卻帶著一種奇怪的熟悉。她愣住,看著他。他低頭,
黑得沒有底的眼睛靜靜望著她,指腹緩慢摩挲過她的脈口,聲音輕到像夜雨落下:“阿音,
這支簪子……是你昔日為我雕的?!彼粗乜趧⊥?,眼前浮現(xiàn)出一抹血色花海。
“我……從未……”“無妨,”他低聲笑了,笑意薄涼,“你忘了也好?!薄爸辽?,
你不記得,曾經(jīng)為了我,甘愿墮成彼岸花神?!钡谌?貪癡雪停了,夜卻更冷。
鋪外的街道寂靜無人,唯有風(fēng)吹過瓦脊,發(fā)出嗚咽似的低鳴。阿音看著柜上的玉骨簪,
指尖還殘留著他掌心的冰冷。那種溫度陌生,卻又帶著令她心顫的熟悉。她抬手,
將玉簪收進(jìn)柜底,嘆息般閉上眼?!皠e再來了。”她對著空寂的鋪子低聲說,聲音冷淡,
卻帶著隱隱的顫意。風(fēng)聲忽然變了,鋪門被推開。走進(jìn)來的,是一名女子。她穿著玫色羅裙,
衣香華貴,容顏嫵媚,唇色艷如桃花,眉眼間卻帶著掩不住的疲憊與空洞?!氨税朵?,
什么都能換嗎?”女子聲音輕軟,帶著一絲近乎卑微的笑。阿音抬眼,看著她,
眸色冷淡:“代價呢?”女子微微顫抖,咬住唇,半晌,緩緩抬起手,指向自己的額心。
“我愿用我對初戀的所有記憶,換得當(dāng)今王府少爺?shù)膶檺??!卑⒁艨粗?/p>
神色無波:“初戀,對你很重要?”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恍惚,隨即笑了,淚水從眼角滑落,
滴在羅裙上,開出一朵深色的水印?!爸匾衷鯓樱克懒?,什么都沒有留下??晌疫€活著,
我想要富貴,我想要寵愛,我不想再回到煙花巷子里,被人呼來喝去,像條狗?!卑⒁舫聊?,
許久,抬手按在柜上?!捌醭?。”幽藍(lán)魂珠浮起,冷光映照著女子淚痕斑駁的臉。光芒中,
浮現(xiàn)一幕幕記憶畫面——青石巷盡頭,穿著舊布衣的少年,
為她擋住潑來的污水;小小的糖人攤前,少年將糖人遞給她,笑容干凈溫暖;雨夜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