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
天蒙蒙亮?xí)r,虞笙敲響了隔壁的房門。
二人都已收拾妥帖,寺門外,裴渡準(zhǔn)備的馬車已經(jīng)停在那里。
虞笙忍不住感嘆他的心細(xì)。
從徑山去到忻陽需一日的路程,他知她騎不了那么久的馬,提前便備好了馬車。
馬車上,二人面對面坐著,虞笙猶豫許久,還是問出了自己思考一夜的問題。
“大師,我去了忻陽后,你會時常過來探望我嗎?”這是虞笙可以想到的,最委婉的試探塵寂大師的方式。
裴渡端莊地?fù)u頭:“寺中事物繁雜,兩地又相隔甚遠(yuǎn),我不常會過去。
但若是虞姑娘有事,可以給我寫信,府中有仆人,他們會照顧好你。”
虞笙嘴角浮現(xiàn)起一抹苦笑。
他倒是思慮得十分周全,只是他語氣中的那抹要劃清界限的疏離,讓虞笙感覺有些憂傷。
虞笙撩起車簾,吹了吹山間的風(fēng),想以此讓自己清醒一些。
塵寂大師已經(jīng)為自己做得夠多了,再奢望下去,實在是有些過分了。
去到忻陽以后,自己也需盡早找到立足的方式,不再讓他為自己操勞了。
虞笙這般籌謀著以后,全然沒有注意到,不遠(yuǎn)處的山頭上,也有兩輛馬車朝著他們的方向疾馳而來。
轉(zhuǎn)過下山的最后一道彎,馬兒發(fā)出尖銳的嘶鳴。
馬夫立即勒馬,馬車仍出于慣性往前沖了幾寸。
虞笙的頭猛地朝前,卻撞上一片柔軟,抬起頭來,才發(fā)現(xiàn)塵寂大師將手墊在了她的面前。
她紅著臉朝她道謝:“多謝大師?!?/p>
裴渡搖了搖頭。
“你怎么架馬的,你往山下走,怎能如此靠外?
沒頭沒腦的,傷了我家主子,你怎么賠得起?”
馬車內(nèi)的曖昧氛圍頃刻間被外面的嘈雜聲打斷。
兩邊馬夫因為險些發(fā)生的事故吵了起來。
虞笙掀開簾子,想要示意馬夫別吵了,今天的首要任務(wù)是離開京城。
剛剛探出頭去,就看到了一張讓她恐懼不已的臉。
——裴瑾。
他竟這么快就來了徑山。
虞笙慌張地想要躲回車?yán)?,對方卻已經(jīng)脫口而出:“嫂嫂?”
永安侯府上門提親的時候,裴瑾見過虞笙一面。
僅那一面,他就牢牢記住了這張清麗脫俗的面孔。
虞笙抓住車簾的手劇烈顫抖起來,渾身的氣血都上涌到頭部,腦子里瘋狂地叫囂著“完了,她完了!”
對著裴瑾的一聲驚呼,永安侯夫人蔣氏也已經(jīng)探出了頭。
“好你個虞氏,你果然在這兒!
我侯府待你不薄啊!以百擔(dān)聘禮迎你入門,一應(yīng)吃穿用度都給足了你世子夫人的尊榮,你卻新婚之夜出逃,你將我侯府的聲明置于何地?。俊?/p>
蔣氏在裴瑾的攙扶下下了馬車,一步一步地朝著虞笙逼近。
又一聲馬鳴聲響起,女人的喊叫聲響徹山谷。
“親家夫人!你瞧瞧,我果然說得沒錯,這小賤蹄子準(zhǔn)備出逃呢!要不是咱們趁天還沒亮就從城中啟程,怕是就真的讓她逃掉了!”
虞纖扶著董氏步履匆匆地趕來,四個人站在馬車四周,幾乎將虞笙團(tuán)團(tuán)圍住。
“親家夫人,先前你還說是我家騙婚,如今你可信了吧?是這膽大包天的妮子與人私奔逃婚,我府上并不知情??!”
自虞笙走后,永安侯府幾次上門要人,無果之后,便要求虞家歸還結(jié)親時所送聘禮。
董氏這段時間一直為了這事發(fā)愁,如今好不容易以虞笙的落腳之地證明了虞家的清白,她只盼著無論永安侯府如何處置虞笙,都別要回那些聘禮。
蔣氏嫌惡地皺著眉頭,瞥了董氏一眼。
“虞家夫人,現(xiàn)在不是說這些時候,如今人雖然找到了,我侯府卻蒙受了奇恥大辱?!?/p>
“虞笙,你為何逃婚,是否與人私奔?是否仍是完璧之身?你今日必須給我一個交代!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虞笙,以及她身后一直緊閉著的馬車上。
虞纖故作驚恐地捂住嘴:“笙兒,你這馬車中,坐的不會就是,就是你的情郎吧......”
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氣,看向虞笙的目光更多了幾分鄙夷。
裴瑾清了清嗓子,朗聲道:“虞氏,既然今日兩家人都到了,你究竟與和人私奔,如實交代吧!
還有你這馬車上之人,既然敢搶我永安侯府的親事,也該出來給我們個交代吧!”
說話間,裴瑾上前一步,掀開了車簾。
虞笙反應(yīng)不及,轉(zhuǎn)過身去,只對上一雙黑凌凌的眸子。
“大哥?”裴瑾的聲音中滿是難以置信,連帶著周邊的人,都徹底震驚了。
山間的風(fēng)呼嘯而過,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陷入了停滯。
虞笙用了好一會的時間,才反應(yīng)過來,裴瑾所叫的大哥,是裴渡。
裴渡是和尚,塵寂大師也是和尚。
所以,馬車?yán)镒哪俏粔m寂大師,就是自己的新婚夫君,裴渡。
虞笙猛地轉(zhuǎn)過頭去,他仍然端坐于馬車之中,精致的五官在日出的映照下若隱若現(xiàn)。
他仍舊如之前那般,靜靜地看著自己。
但墨眸中凝著的復(fù)雜情緒,卻像是在告訴虞笙,他亦不知道這一切的緣由。
虞笙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碎掉了,她不自覺地長大了嘴巴,大口大口地呼吸著,身體卻止不住地顫抖著。
裴渡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,弓著身子出了車廂,站到了虞笙的身邊。
方才聽到裴瑾和蔣氏聲音的時候,他就已經(jīng)認(rèn)出了他們。
尤其是裴瑾那一句“嫂子”,讓他不得不聯(lián)想起虞笙的身份。
初見她時,她抱著大包裹躲在破廟之中,包裹里裝著他的扳指。
他將她當(dāng)作普通的小賊,即便是后來聽到她說那句“包裹里的東西都是我夫君的”,也沒有起疑。
只因他覺得,自己是個和尚,不可能考慮娶親的事情。
卻沒想到,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,自己的父母雙親,竟然已經(jīng)瞞著自己娶回來一個新婦。
而這個新婦,偏偏還是這段時間讓自己心神不寧之人。
裴渡一時間分不清,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。
四目相對的瞬間,裴渡同樣在虞笙的心里看到了許多復(fù)雜的情緒。
“虞姑娘,我......”
虞笙眼里泛著幾絲薄紅,在她張口的瞬間,將頭轉(zhuǎn)了過去。
這一個小小的動作,便讓裴渡明了,她不希望自己是她的夫君。
裴渡深色黯淡地轉(zhuǎn)過頭,心中也下定了決心。
他如今不能娶,她也不想嫁。
或許趁著二人還沒有夫妻之實時退婚,對于他們來說,才是最好的選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