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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個時辰后,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又合上,福壽的身影消失在門外,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。

陸準依舊坐在書案后,方才爆發(fā)的怒火仿佛抽空了他僅剩的力氣。

他微微喘息,調(diào)整了一下坐姿。

“福寧?!?/p>

福寧立刻從門外進來,臉上那道紅印依舊清晰可見。

“奴才在。”

“你這幾天去一趟六部衙門,還有都察院,翰林院那邊也看看?!?/p>

“給本王找些人?!?/p>

“要真正有本事的,腦子活泛的,手段不拘一格的?!?/p>

“專挑那些得罪了上官,被打壓排擠,空有才華卻無法晉升的?!?/p>

“或者那些有污點,不容于清流,但確實能辦事的?!?/p>

福寧眼神一凝,瞬間明白了陸準的意圖。

這不是找?guī)讉€隨從去遼東伺候起居。

而是在絕境之中,為未來的遼王府,網(wǎng)羅真正的班底。

那些被朝廷視為棄子,或者懷才不遇的人,或許才最有可能跟著一位同樣被放棄的皇子,去那片蠻荒之地搏一個前程。

“奴才明白?!?/p>

福寧重重點頭,聲音壓得極低,帶著一股狠勁。

“殿下放心,奴才這就去辦?!?/p>

“動用一切能動用的關(guān)系,定不負殿下所托?!?/p>

他躬身行禮,隨后快步退了出去,輕輕帶上了房門。

書房內(nèi)再次恢復了死寂。

空曠,壓抑。

陸準緩緩靠在椅背上,閉上眼睛。

四十萬兩白銀。

狗皇帝給他畫下的大餅,也是套在他脖子上的絞索。

但他不是原來的陸準。

錢,從來不是最難解決的問題。

他睜開眼,眼中閃過一絲銳光。

他起身走到門口,對著外面守衛(wèi)的護衛(wèi)低聲吩咐。

“去準備幾把上好的刻刀,要鋒利堅韌。”

“再找?guī)讐K質(zhì)地上乘的空白玉印來。”

護衛(wèi)雖不明所以,但不敢多問,立刻領(lǐng)命而去。

很快,刻刀和玉印被送了進來。

陸準揮手示意所有人退下,任何人不得靠近書房。

他反手將書房的門閂插上。

屋外的護衛(wèi)面面相覷,不明白這位剛經(jīng)歷大變的九爺要做什么,但還是忠實地守在外面,隔絕了所有窺探。

書房內(nèi),只剩下陸準一人。

偶爾有極其細微的,玉石被刻刀刮擦的聲音,斷斷續(xù)續(xù)傳出,又很快消失。

當天下午。

九皇子府那扇略顯破敗的大門忽然敞開。

以福壽為首,府里剩下的所有丫鬟、小太監(jiān),都背著簡單的包袱,吵吵嚷嚷地沖了出來。

他們臉上帶著憤懣與嫌棄,故意提高了聲音。

“走走走!這破地方誰還待得下去!”

福壽的聲音最為尖利,帶著哭腔,卻更多是怨毒。

“那九爺都瘋了!一夜白頭,現(xiàn)在把自己關(guān)在房間里不出來,搞不好都沒幾天活頭了!”

“就是,還說要帶我們?nèi)ナ裁催|東!那是什么鬼地方?冰天雪地的,去了就是送死,傻子才跟他去!”

一個丫鬟也跟著哭喊。

“咱們跟著他有什么前途?說不定哪天就死在路上了!”

“就是!連我們僅剩的那點月錢都被他搜刮走了,說是要去遼東打點!簡直不是人!”

另一個小婢女跺著腳罵道。

“這種主子,誰愛伺候誰伺候去!咱們不奉陪了!”

一群人罵罵咧咧,互相推搡著,仿佛逃離瘟疫一般,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九皇子府,很快消失在街角。

這番動靜,自然吸引了不少周圍鄰居和有心人的注意。

皇宮,養(yǎng)心殿。

太和帝正聽著胡榮盛的匯報。

“陛下,剛得到的消息,柳丞相的千金今天去了九皇子府退婚,下午時,九皇子府的下人,除了那個總管太監(jiān)福寧,其余人今日下午全都卷了包袱跑了?!?/p>

胡榮盛低眉順眼地稟報,語氣平淡。

太和帝放下手中的奏折,眉頭微挑。

“哦?都跑了?”

他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冷笑。

“連自己的奴才都留不住,看來是真的眾叛親離了?!?/p>

“而且連柳家都拋棄了他,真是個廢物,太后當初還真是老眼昏花,還要把他培養(yǎng)成太子,真是瞎了眼!”

這消息讓他心中最后一絲疑慮也煙消云散。

一個病弱垂死,又被所有人拋棄的廢物,還能翻起什么浪花?

看來把他扔去遼東是對的。

死在那片蠻荒之地,也省得污了他的手。

“知道了?!?/p>

太和帝淡淡地揮了揮手,示意胡榮盛退下。

次日清晨,天光微熹。

清風茶樓,坐落在一條并不算繁華的巷口,朱漆木門半敞著。

早起的茶客已經(jīng)三三兩兩地走了進去。

一道身影,步履略顯遲緩地出現(xiàn)在巷口。

他穿著一身半舊不新的玄青色常服,料子算不上頂尖,卻也干凈整潔。

正是陸準。

他抬眼望了望那“清風茶樓”的匾額,眼神空洞,沒有絲毫波瀾,仿佛只是隨意路過。

這里表面是個茶樓,實際上卻是漢王陸豐暗中開辦的地下錢莊,也是陸準的第一個目標。

茶樓內(nèi)人聲嘈雜,跑堂的小二正忙著招呼客人,吆喝聲、倒水聲、閑聊聲混雜在一起。

“客官里面請!您喝點什么?”

一個小二眼尖,瞧見門口進來的陸準,連忙迎了上來,臉上堆著慣常的熱情笑容。

只是當他看清陸準那滿頭白發(fā)和憔悴面容時,笑容微微一僵。

這人看著如此年輕,竟然一頭白發(fā),還真是少見。

陸準并未看他,只是沙啞地開口。

“黑茶。”

黑茶,是這里的規(guī)矩,意思就是借錢。

小二聞言后,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幾分,變得更加規(guī)矩。

“好嘞,客官您這邊請?!?/p>

他不再多問,微微躬身,引著陸準繞過喧鬧的大堂,朝著后院的方向走去。

穿過一道掛著竹簾的月亮門,后面安靜了許多。

小二在一間看起來像是賬房的屋子前停下,輕輕叩了叩門。

“掌柜的,有客到,要黑茶?!?/p>

里面?zhèn)鱽硪宦暢练€(wěn)的回應。

“進來?!?/p>

小二推開門,側(cè)身讓陸準進去,自己則退了出去,順手帶上了房門。

賬房內(nèi)陳設簡單,靠墻立著幾排算盤噼啪作響的賬柜。

一個穿著錦緞馬褂,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梨花木的桌案后,低頭撥弄著算盤。

聽到動靜,他抬起頭。

當看清來人是陸準,尤其是看到他那頭刺目的白發(fā)時。

男人打算盤的手猛地頓住,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震驚。

他顯然認得這位九皇子。

震驚過后,他連忙放下算盤,快步從桌案后繞出來,就要躬身行禮。

“小人……”

“無需多禮。”

陸準抬了抬手,他目光平靜地看著眼前的掌柜。

沒有絲毫寒暄的意思,直接開口。

“本王今天來,是想借錢?!?/p>


更新時間:2025-07-11 05:56:1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