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風總帶著一股黏膩的濕熱,像林晚星額角不斷滲出的汗,擦了又冒,頑固得讓人心煩。
老巷口的梧桐樹把影子鋪得老長,葉片被曬得發(fā)蔫,邊緣微微卷曲,蟬在枝椏間扯著嗓子叫,
聲浪裹著熱浪一波波涌來,柏油路面蒸騰著模糊的熱氣,腳踩上去能感覺到隱隱的燙意。
她蹲在樹影里,看著手里那支快要融化的綠豆冰棒,塑料包裝上凝結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淌,
在洗得發(fā)白的牛仔褲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漬痕?!巴瑢W,能借個火嗎?
”清冽的男聲混著風里的梔子花香飄過來時,林晚星還以為是幻覺。
巷尾的梔子花叢開得正盛,雪白的花瓣沾著午后的熱光,香氣濃得化不開,
順著穿堂風漫進整條巷子。她猛地抬頭,陽光穿過梧桐葉的縫隙,
在男生棱角分明的側(cè)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他穿著干凈的白襯衫,袖口隨意地卷到小臂,
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腕,指間夾著一支未點燃的煙,正微微偏著頭看她。
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,像被風吹落的梧桐葉,慌亂地在胸腔里打著旋。
她手忙腳亂地在口袋里摸了半天,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抽煙,哪里來的打火機。
“我…… 我沒有?!?她的聲音細若蚊蚋,臉頰卻像被夏陽曬過的柏油路,燙得驚人。
男生輕笑了一聲,那笑聲像是被風拂過的風鈴,清脆悅耳?!皼]關系?!?他收回目光,
將煙重新塞回煙盒,“我叫江譯,就在隔壁三中上學。”“林晚星,一中的。
”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,說完才懊惱地咬了咬下唇。明明只是萍水相逢,
何必說得這么詳細。江譯挑了挑眉,像是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?!傲滞硇牵?/p>
” 他重復了一遍她的名字,尾音微微上揚,帶著幾分玩味,“很好聽的名字,
像夏夜的星星。”風突然大了些,卷起地上的幾片枯葉,打著旋兒飄過他們腳邊,
掀動了巷口晾曬的藍印花布,布上的梔子花紋樣在風里輕輕晃動。林晚星的心跳得更快了,
她低下頭,假裝專心致志地舔著手里的綠豆冰棒,冰涼的甜意順著喉嚨滑下去,
卻壓不住臉上不斷攀升的熱度?!斑@附近有家便利店,我去買個打火機,
” 江譯的聲音再次響起,“要不要一起?我請你吃冰?!绷滞硇仟q豫了一下,
抬頭看見江譯眼里真誠的笑意,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。那天的風似乎格外溫柔,
吹過巷口的矮墻時,帶起墻頭上幾叢狗尾草的絨毛,白花花的一片在空中飄飛。
林晚星跟在江譯身后,看著他挺拔的背影,聽著他偶爾哼起的不成調(diào)的歌,
路邊的月季被曬得蔫頭耷腦,只有幾朵頑強的還豎著花瓣,磚縫里的青苔泛著潮濕的綠,
空氣里除了梔子花香,似乎還多了一種讓她心慌意亂的氣息。從那天起,
林晚星的生活里好像多了一個秘密。她會刻意繞路經(jīng)過三中的校門,
校門口的石榴樹開得正艷,滿樹通紅的花朵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焰,陽光透過花瓣,
能看到清晰的紋路。她會在放學路上留意每一個穿著白襯衫的身影,
會對著鏡子練習偶遇時該說的話。可奇怪的是,她再也沒有見過江譯。日子像老巷里的流水,
不緊不慢地淌過。夏風漸漸變得燥熱起來,蟬鳴聲也越來越響亮,聒噪得讓人心煩,
正午時分走在路上,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,路邊的法國梧桐葉子被曬得發(fā)亮,葉脈清晰可見。
林晚星的心情也跟著變得低落,她開始懷疑那天的相遇是不是一場夢,
一場被夏風吹來的、短暫而美好的夢。直到那個周末的午后,天空難得飄了幾片云,
把太陽遮了大半,風里帶了點涼爽的濕氣。林晚星去圖書館還書,
圖書館門前的玉蘭樹落了一地白花,空氣里浮動著清潤的香氣,石板路上長著薄薄一層青苔,
走上去要格外小心。她剛走到門口,就看見江譯背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,
手里拿著一本厚厚的書,正從里面出來?!昂们?。” 江譯先開了口,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。
“嗯,好巧?!?林晚星的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,她握緊了手里的書,
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微微發(fā)白?!澳阋瞾磉€書?” 江譯指了指她手里的書?!班?。
” 林晚星點點頭,“你呢?”“我來借書?!?江譯揚了揚手里的書,“剛看完一本,
想再借一本回去看?!憋L穿過圖書館門口的長廊,廊柱上爬著的爬山虎葉子被吹得沙沙響,
投下的影子在地面上輕輕搖晃,帶著一絲涼意。林晚星看著江譯被風吹起的額發(fā),
鼓起勇氣問道:“你…… 你上次買到打火機了嗎?”江譯愣了一下,隨即笑了起來。
“買到了,謝謝關心?!彼D了頓說:“對了,我下周六生日,在我家舉辦一個小型的派對,
你要不要來?”林晚星的眼睛亮了起來,像被夏風點亮的星星。“真的可以嗎?”“當然。
” 江譯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紙條,寫下一個地址和時間遞給她,“到時候直接過來就行。
”林晚星接過紙條,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江譯的手指,兩人都像被燙到一樣迅速縮回了手。
廊外的陽光正好移過一塊光斑,落在他們腳邊,空氣里彌漫著一絲尷尬,
又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?!澳俏蚁茸吡恕!?江譯率先打破了沉默?!班?,再見。
” 林晚星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,街角的修車鋪前掛著的紅燈籠被風吹得輕輕擺動,
她才小心翼翼地展開手里的紙條。上面的字跡蒼勁有力,和他的人一樣,
帶著一種干凈利落的感覺。那個周末,林晚星精心打扮了一番。
她穿上了一條新買的白色連衣裙,扎了一個簡單的馬尾,
還在耳朵上別了一對小巧的珍珠耳釘。窗外的陽光把晾衣繩上的床單曬得蓬松,
帶著陽光的味道,她站在鏡子前,看著自己略顯青澀的臉龐,心里既期待又緊張。
江譯家住在一個環(huán)境優(yōu)美的小區(qū)里,小區(qū)入口處種著兩排高大的香樟,
枝葉濃密得像一把把巨傘,遮住了正午的烈日,樹下擺著幾張石桌石凳,有老人在那里下棋,
棋子落在石桌上發(fā)出清脆的響聲。林晚星按照地址找到那棟樓時,
遠遠就聽見了里面?zhèn)鱽淼臍g聲笑語,樓下的花園里,幾株繡球開得正旺,
藍的、粉的花球擠在一起,被風吹得輕輕搖曳。她深吸一口氣,按下了門鈴。開門的是江譯,
他穿著一件黑色的 T 恤,頭發(fā)有些凌亂,卻更添了幾分隨性的帥氣?!澳銇砹?。
” 他笑著側(cè)身讓她進來。派對很熱鬧,屋子里擠滿了人,音樂聲、笑聲此起彼伏。
客廳的落地窗開著,外面的梔子花香氣涌進來,和屋里的蛋糕甜香混在一起,
窗臺上的薄荷草被風吹得輕輕晃動,葉片上的水珠亮晶晶的。林晚星有些拘謹?shù)卣驹诮锹洌?/p>
看著江譯在人群中穿梭,和朋友們談笑風生。他像一顆耀眼的星星,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,
而自己就像一顆不起眼的塵埃,只能遠遠地看著他?!耙粋€人站在這里干嘛?
” 江譯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她身邊,手里拿著兩杯飲料。他遞給她一杯,
“是不是不太習慣?”林晚星接過飲料,小聲地說:“有一點。”“沒關系,
多待一會兒就好了?!?江譯靠在墻上,和她并肩站著,“我這些朋友雖然看起來吵,
但人都很好?!憋L從開著的窗戶吹進來,撩起窗簾的一角,能看到外面墨藍色的夜空,
幾顆星星已經(jīng)亮了起來,帶著外面的花香和青草氣息。林晚星偷偷看了一眼江譯,
他的側(cè)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。“謝謝你邀請我來?!?她輕聲說?!安挥弥x。
” 江譯轉(zhuǎn)過頭,看著她的眼睛,“我很高興你能來?!彼哪抗庀裣囊估锏脑鹿?,
溫柔而明亮,林晚星的心跳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。她慌忙低下頭,
假裝專心致志地喝著手里的飲料,杯壁上的水珠滴落在手背上,帶來一絲涼意。那天晚上,
林晚星玩得很開心。江譯一直陪著她,給她介紹自己的朋友,和她聊學校里的趣事。
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和江譯有很多共同的愛好,都喜歡看書,都喜歡聽同一類型的音樂,
都喜歡夏天的夜晚。窗外的蟬鳴漸漸稀疏,偶爾有晚歸的鳥兒掠過夜空,留下幾聲輕啼。
派對結束的時候,已經(jīng)快十一點了。江譯送林晚星到小區(qū)門口,
小區(qū)里的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,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,夏風吹拂著他們的頭發(fā),
帶著一絲涼意,路邊的草叢里傳來蟲鳴,嘰嘰喳喳的,像是在說悄悄話?!敖裉熘x謝你。
” 林晚星看著江譯,眼里滿是感激?!皯撌俏抑x謝你才對,” 江譯笑了笑,
“讓我的生日派對更熱鬧了。”他頓了頓,又說,“我送你回家吧?!薄安挥昧?,
我家離這里不遠,自己可以回去?!?林晚星連忙說?!斑€是我送你吧,這么晚了,不安全。
” 江譯堅持道。林晚星拗不過他,只好點了點頭。兩人并肩走在安靜的街道上,
月光把云絮染成淡淡的銀灰色,云影在地上緩緩移動,
像誰用毛筆蘸了淡墨在宣紙上慢慢暈開。路邊的槐樹枝葉繁茂,偶爾有花瓣飄落,
借著月光能看到那層細細的絨毛,落在江譯的發(fā)梢時,他抬手拂去的動作都帶著晚風的輕柔。
夏風卷著忍冬花的甜香漫過來,把路燈昏黃的光暈揉得碎碎的,
兩人的影子在石板路上被拉得忽長忽短,像兩段擰在一起又不斷分開的棉線。
街角的矮墻爬滿了牽?;?,紫色的花瓣在夜里微微收攏,卻擋不住那股清冽的香氣,
混著遠處池塘里飄來的荷葉腥氣,在空氣里釀成一杯微醺的酒。
草叢里的紡織娘不知疲倦地唱著,聲線忽高忽低,像是在為這場沉默伴奏。
林晚星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,和著蟲鳴敲打著耳膜,她悄悄往江譯身邊靠了半步,
白連衣裙的裙擺擦過他的牛仔褲,帶來一陣細微的摩擦聲,
驚得停在電線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起,帶落幾片沾著夜露的槐樹葉。
天邊突然裂開一道細碎的光,是流星拖著銀藍色的尾巴劃過墨色天幕,
林晚星下意識地屏住呼吸,還沒來得及許愿,就聽見江譯的聲音在耳邊炸開。“林晚星,
我好像…… 有點喜歡你?!憋L突然停了,忍冬花的香氣懸在半空,
紡織娘的歌聲也戛然而止。月光恰好從云縫里漏下來,在江譯睫毛上鍍了層銀邊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