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靈圣女艾瑟爾死在我懷里時,指尖還殘留著當年奔逃的星砂。
“沒有靈根真的沒法修行嗎?”她彌留之際的疑問像詛咒纏繞我兩千年。 直到天劫降臨,
我重傷垂危。
顫巍巍道出真相:“她燃燒靈魂為你煉出星魄靈根……” “代價是千年壽元化作一縷星軌,
護你長生。” 我撫摸著體內(nèi)流轉(zhuǎn)的星輝,終于明白為何那夜星辰如她眼眸般碎裂。
而此刻,艾瑟爾消散的星軌正環(huán)繞我周身,替我擋下最后一道滅世天雷。她終究是老了。
那曾經(jīng)傾瀉如月華瀑布、流淌著生命活力的銀發(fā),如今枯槁稀疏,
糾纏在布滿歲月深刻刻痕的額角,像秋末荒原上被寒風蹂躪過的衰草。
曾經(jīng)令整個精靈森林都為之屏息、比最純凈的翡翠礦脈還要深邃迷人的碧綠眼眸,
此刻渾濁得像蒙了塵的幽潭,費力地睜開一條縫隙,
倒映著我依舊年輕、未曾被時光侵蝕分毫的、如同冰封湖面般冷硬的面容。
她的身體在我臂彎里輕得驚人,仿佛靈魂的重量已提前抽離,
只留下一具被漫長光陰掏空、行將徹底消散的軀殼。
那件她年輕時最愛的、繡著繁復藤蔓與初綻星輝花的月白色絲袍,
如今松松垮垮地罩在她身上,襯得她愈發(fā)形銷骨立,如同一片即將隨風而逝的枯葉。
記憶不受控制地翻涌,無比清晰地將兩千年前的艾瑟爾推至眼前。
她是精靈族最高枝頭那朵永不凋謝的星輝花,是自然寵溺的杰作。
森林的晨露凝在她纖長的睫羽上,
折射出七彩微光;月光的清輝仿佛有生命般流淌在她柔順的發(fā)梢,隨著她的呼吸輕盈跳躍。
她是圣女,是精靈古樹低語時都帶著溫柔顫音的名字,是森林意志在人間的化身。她的美,
不是皮相的精致,而是生命本身最蓬勃、最純粹的禮贊。
當她赤足行走在鋪滿柔軟苔蘚的林間小徑,足踝系著的銀鈴發(fā)出清越空靈的聲響,
連最兇悍的獨角獸都會溫順地垂下頭顱;當她站在圣樹最高處的觀星臺,
向著無垠星河伸出雙手,低聲吟唱古老的禱詞時,
仿佛整個星空的星輝都心甘情愿地匯聚在她掌心,化作跳躍的光點??扇缃?,
枯萎的手掌費力地抬起,枯枝般的手指想要觸碰我的臉頰,卻只徒勞地懸在半空,微微顫抖。
一個微小的動作,已耗盡了殘存的氣力。她唇瓣翕動,像離水的魚,
掙扎著汲取最后一點空氣,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。
“……云胤……”聲音細微如蛛絲,破碎在洞府死一般的寂靜里,
帶著風穿過枯葉孔隙的沙啞。我猛地俯下身,臉頰幾乎貼著她干裂起皮的唇?!拔以?,
艾瑟爾,我在。”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緊繃,
帶著兩千年來從未有過的、被強行壓抑卻依舊絲絲泄露的恐慌,
在這空曠的洞府中顯得異常突兀。洞府四壁鑲嵌的深海夜明珠散發(fā)著恒定卻冰冷的光,
將我們凝固的身影投射在光滑的石壁上,像一幅沉默而悲涼的壁畫。她渾濁的眼中,
似乎被這回應激起了一絲極其遙遠的、微弱的光彩,
像沉入深海的星辰在徹底寂滅前最后的回光返照。她看著我,那目光穿透了我年輕的外表,
穿透了流逝的漫長時光,
固執(zhí)地、甚至是貪婪地落在我靈魂深處那個曾與她并肩奔逃、眼神熾熱如火的少年身上。
那目光里,有千言萬語,最終卻只凝聚成一個執(zhí)拗的疑問,
一個纏繞了她一生、也折磨了我兩千年的核心。
“……沒有靈根……”每一個字都伴隨著艱難得令人心碎的喘息,
帶著鐵銹味的血沫氣息噴在我的頸側(cè),灼燙得驚人,“……真的……沒法修行嗎?
”那微弱的聲音,卻像裹挾著九天罡風的神兵利刃,帶著足以凍結(jié)靈魂的寒意,
狠狠劈開了我自以為早已堅不可摧的道心壁壘。
兩千年苦修鑄就的、用以隔絕塵世情感、支撐我不斷攀登的力量之墻,在這一問面前,
脆弱得如同薄冰,瞬間布滿裂痕,轟然坍塌下一角。我整個人僵住了。
抱著她的手臂如同瞬間灌滿了沉重冰冷的鉛水,沉墜又麻木。
喉嚨像是被無形的巨手死死扼住,窒息般的痛楚彌漫開,一個音節(jié)也吐不出來。
那詛咒般的問題,在她生命之火行將熄滅的此刻,被重新點燃,
帶著比當年洞府篝火旁更甚千倍萬倍的絕望、不甘和深不見底的不解,如同淬毒的冰錐,
狠狠楔入我的骨髓,帶來一種靈魂被撕裂的劇痛。時間驟然倒流,
洶涌地卷回兩千年前那個驚心動魄、刻骨銘心、徹底改變我們命運的夜晚。月光被撕得粉碎,
潑灑在幽暗森林瘋狂后退的虬結(jié)枝椏間,投下無數(shù)扭曲跳動的暗影。粗糲的樹皮刮過手臂,
留下火辣辣的刺痛和蜿蜒的血痕。身后,
精靈族追捕者的怒喝與破空利箭的尖嘯織成一張死亡的網(wǎng),帶著森然的殺意,緊緊咬在身后,
每一次弓弦的嗡鳴都像是死神貼耳的呼吸。空氣里彌漫著草木汁液的苦澀、泥土的腥氣,
還有精靈箭矢上特有的、麻痹神經(jīng)的幽藍磷粉的味道?!霸曝罚∵@邊!快!
”艾瑟爾的聲音在前方響起,帶著急促的喘息,卻依舊保持著一種奇異的清亮,
如同林間最純凈的溪流在奔涌。
她纖細的身影在盤根錯節(jié)、如同巨獸肋骨般的古木間靈活穿梭,
月白色的祭司袍在疾速移動中獵獵作響,
那瀑布般的銀發(fā)在破碎的月下劃出一道道轉(zhuǎn)瞬即逝的流光,像墜落的星河碎片。
她纖細卻異常有力的手,死死攥著我的手腕,那指尖冰涼,掌心卻帶著一層薄汗,
傳遞著一股不容置疑的、令人心安的巨大牽引力,
著我這個闖入精靈族絕對禁地、妄圖窺探圣樹奧秘、如今被整個精靈族追殺的卑微人類修士,
在死亡的陰影下亡命狂奔。她本應是守衛(wèi)圣樹、緝拿入侵者的圣女。
她手中的精靈法杖只需輕輕一點,便能引動森林的力量將入侵者化為朽木。
可當她那雙碧綠眼眸,
樹根須旁、渾身浴血卻依舊執(zhí)拗地望向樹冠核心、望向那傳說中藏著突破境界秘密的眼神時,
某種比圣樹律令更古老、更強大的東西瞬間在她心底蘇醒、轟鳴。她眼中閃過一絲掙扎,
隨即是破釜沉舟的決絕。她選擇了背叛。背叛了她的族群,她的信仰,她與生俱來的職責。
“這邊!”她猛地將我拽向左側(cè)一片纏繞著劇毒荊棘的陰影,
險險避開一支擦著我耳畔飛過、帶著幽綠磷光的淬毒箭矢。箭矢裹挾著刺耳的尖嘯,
狠狠釘入前方一棵三人合抱的巨樹樹干,箭尾兀自嗡嗡震顫,幽藍的毒液迅速腐蝕著樹皮,
發(fā)出滋滋的輕響和刺鼻的白煙。“艾瑟爾!你瘋了!停下!
”后方傳來精靈長老驚怒交加、近乎失態(tài)的咆哮,聲音在密林中回蕩,帶著難以置信的痛心,
“他是人族修士!是褻瀆者!是竊取圣樹精華的盜賊!抓住他們!”艾瑟爾充耳不聞,
仿佛那些追捕的喧囂只是惱人的蚊蚋。她拉著我,像兩道疾風,
猛地沖進一片突然出現(xiàn)在前方的、彌漫著奇異甜香的巨大熒光蘑菇林。
無數(shù)傘蓋巨大的蘑菇散發(fā)著幽幽的藍綠色光芒,如同無數(shù)盞漂浮的地燈,
將腳下濕潤的苔蘚地照得光怪陸離。光芒在腳下流淌,
映亮她緊抿的、失去血色的唇角和眼中不顧一切的、近乎瘋狂的決絕光芒。奔跑中,
她寬大的祭司袍袖被尖銳的荊棘“嗤啦”一聲勾破,
一小撮細碎的、閃爍著微光的粉末從裂口處飄灑出來,像無數(shù)墜落的、微縮的星辰,
在幽暗的熒光蘑菇林中劃出短暫的光痕,
有幾粒沾在了她因急促起伏而被汗水浸濕的袖口褶皺里。
那是我后來才知曉的精靈族秘寶——月魄星砂。每一粒都蘊含著純凈的星辰本源之力,
是精靈祭祀溝通古老星空、祈求自然偉力的媒介,珍貴無比,堪比人族修士的極品靈石。
是她倉促奔逃時,唯一能從圣樹祭壇上帶出的東西,
或許是她下意識抓住的、某種微弱希望的象征。我們最終憑借她對森林的熟悉,
躲進了一處隱秘的、被巨大垂藤如同門簾般掩蓋的山腹洞穴。
洞外追捕的喧囂和箭矢破空聲漸漸遠去、模糊,
最終被洞穴深處滴水的“滴答”聲和彼此粗重急促、如同風箱般的喘息所取代。
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憊和緊繃后的虛脫感瞬間席卷全身。艾瑟爾靠在冰冷的石壁上,
胸口劇烈起伏,銀發(fā)凌亂地貼在汗?jié)竦念~角。我則直接癱坐在潮濕的地面,大口喘息,
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,火辣辣地疼。血腥味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。
沉默了片刻,艾瑟爾摸索著,用她掌握的微弱自然之火點燃了一小堆枯枝。
橘黃色的篝火“噼啪”一聲燃起,躍動的火光瞬間驅(qū)散了洞內(nèi)的幽暗和濕冷,
帶來一絲虛假的暖意,也映照著艾瑟爾蒼白卻依舊驚心動魄的容顏。她低頭,
看著自己袖口被荊棘劃破的地方,以及那沾染的幾粒微光閃爍的星砂。她伸出纖細的手指,
無意識地捻動著那幾粒星砂,
指腹感受著它們細微的棱角和內(nèi)里蘊含的、如同心跳般的星辰脈動。
火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濃密的陰影,
也照亮了她眼中翻涌的復雜情緒——驚魂未定、背叛族群的沉重負罪感,
以及……一種更深沉的、如同深淵般的恐懼?!霸曝?,”她終于抬起頭,
火光在她那雙碧綠的眸子里跳躍,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、不切實際的期盼,
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,“你們?nèi)俗濉揽快`根修行,汲取天地靈氣,錘煉己身,
就能不斷突破境界,最終……最終突破壽元限制,長生久視,遨游九天,對嗎?
”她緊緊盯著我,目光灼熱得幾乎要將我點燃,仿佛我口中即將吐出的答案,
便是她此刻唯一的救贖,是她背叛一切所換取的希望之光,“那……我呢?
我們精靈天生親近自然元素,能與森林共生,能聆聽古樹低語,
能借用星辰之力……但我們體內(nèi),卻沒有你們所說的那種……‘靈根’。
我……”她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,如同繃緊的琴弦,“我……有沒有可能,
也像你一樣?找到一條路……一條能讓我……也擁有漫長時光的路?”她的聲音很輕,
卻重重地砸在洞穴的石壁上,又反彈回來,敲打在我的心上。那眼神里的光,
比洞穴外任何一顆星辰都要明亮,卻又脆弱得如同晨曦中的露珠,仿佛輕輕一碰,一陣微風,
就會徹底碎掉,消散無蹤。那一刻,
我看到了她心底最深處的恐懼——不是對身后精靈追兵的恐懼,
不是對背叛族群可能面臨的懲罰的恐懼,
而是對終將到來的、無法抗拒的時光洪流淹沒一切的恐懼!她為了那一瞬間靈魂的悸動,
為了我這個“闖入者”,背叛了她的根,她的源,她所熟悉的一切。她拋下了圣女的光環(huán),
選擇了與我同行這條荊棘密布、前途未卜的道路。然而,就在這亡命奔逃的喘息之刻,
一個冰冷而殘酷的現(xiàn)實如同毒蛇般噬咬著她的心:即使我們逃出生天,即使我們躲過追捕,
橫亙在我們之間的,是一條名為“時間”的、幾乎不可逾越的天塹!她終將老去,化作塵土,
而我,卻可能擁有漫長的、她無法企及的歲月!我張了張嘴,
喉嚨卻像被粗糙的砂紙狠狠磨過,火辣辣地疼。篝火“噼啪”作響,
跳動的火焰在她那雙充滿期盼、搖搖欲墜的眼眸中投下不安的光影。洞外,
精靈追兵的呼喝聲似乎又隱隱傳來,如同跗骨之蛆,利刃破空的尖嘯再次撕裂寂靜。
這短暫的喘息之地,如同懸在萬丈深淵之上的薄冰,隨時可能碎裂。
“艾瑟爾……”我艱難地開口,每一個字都重逾千斤,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。
她的目光緊緊鎖著我,帶著孤注一擲的期盼,那份期盼如此沉重,幾乎要將我壓垮,
碾碎在這冰冷的巖石地面上。“修行之路……始于靈根?!蔽业穆曇舾蓾癖簧暗[打磨過,
每一個音節(jié)都異常艱澀,“它是溝通天地靈氣的橋梁,
是……是生命本質(zhì)蛻變、打破凡俗桎梏、尋求長生的……基石。
”我無法承受她眼中光芒的注視,下意識地避開了那灼熱的視線,
目光茫然地落在她袖口沾染的、如碎鉆般閃爍的月魄星砂上,
仿佛那幾粒微光能給我一絲支撐,“精靈的力量……源于血脈的恩賜,
源于與自然的古老契約,純粹而強大,甚至在某些方面……遠超同階的人族修士。
”我試圖尋找一絲安慰,一絲轉(zhuǎn)圜的余地,但殘酷的事實如同冰冷的潮水,不斷涌上,
“但……它似乎……更像是一種天賦的賦予,一種……被動的接受和運用。
它無法像靈根那樣,通過主動的修煉、感悟和蛻變,去不斷躍遷,
去打破生命……固有的藩籬。”洞內(nèi)的空氣仿佛凝固了,沉重得如同水銀,
只有篝火不安地跳動,發(fā)出單調(diào)而壓抑的“噼啪”聲。她的手指還捻著那幾粒星砂,
指尖卻因用力而微微發(fā)白,失去了血色。那碧綠眼眸中,原本璀璨如星河的光,
像被突如其來的狂風吹熄的燭火,一點一點地、無可挽回地寂滅下去,
最終只剩下無邊無際的、令人窒息的空洞和冰冷。那是一種希望徹底破滅后的死寂,
是靈魂被抽離后的茫然。“所以……”她低低地開口,聲音輕得像一片飄落的羽毛,
帶著一種被命運巨輪徹底碾碎的絕望,每一個字都仿佛耗盡了她殘存的力氣,
“沒有靈根……便真的……無法修行?無法……像你一樣,擁有……漫長的時光?
”最后一個字,幾不可聞,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疲憊,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。她沒有再看我,
只是失神地盯著跳動的火焰。那橘黃色的火焰在她空洞的眼中明明滅滅,
卻再也無法點燃任何一絲暖意和希望。一種巨大的、無聲的悲慟,如同極地深寒的潮水,
瞬間淹沒了整個狹小的洞穴。精靈追捕的喧囂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、冰冷的屏障,
變得遙遠而不真切,如同另一個世界的噪音。那一刻,我無比清晰地感覺到,有什么東西,
比生命本身更重要的東西——那份不顧一切的勇氣,那份對未來的憧憬,
那份以為能并肩同行的信念——在她心中,徹底地、無聲地碎裂了,化作了冰冷的齏粉。
記憶的碎片如淬毒的冰凌,帶著兩千年的寒意,狠狠刺穿心臟,將那份深埋的痛楚重新攪動,
翻涌出更加腥甜苦澀的味道。兩千年苦修筑起的心防,非但未能磨平那夜的絕望,
反而將其淬煉得更加尖銳、冰冷,深嵌骨髓。我抱著懷中艾瑟爾枯槁輕飄的身軀,
感受著她生命的氣息正一絲絲、不可逆轉(zhuǎn)地從我指縫間溜走,如同握不住的流沙,
無論我如何用力,都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流逝殆盡。那彌留之際,耗盡最后生命吐出的疑問,
帶著跨越漫長歲月、沉淀了所有不甘與哀傷的沉重回響,再次如同萬鈞重錘,
狠狠擊中了我早已千瘡百孔的靈魂?!皼]有靈根……真的……沒法修行嗎?”這句詛咒,
如同附骨之疽,纏繞了我整整兩千年!它滲入我每一次吐納的靈氣,
融入我每一次凝練的法訣,銘刻在我璇璣閣每一塊基石之上!
它是我創(chuàng)立璇璣閣最原始的驅(qū)動力!我搜遍諸天萬界的古老遺跡、塵封秘藏,
踏遍無數(shù)靈氣枯竭、魔物橫行的險絕禁地,無數(shù)次在生死邊緣徘徊,與上古兇獸搏殺,
與詭異秘境法則抗衡,甚至不惜與某些傳承久遠的隱世宗門交惡,
近乎虛無的可能——一絲能讓她踏上仙途、掙脫凡俗壽元束縛、與我共享這漫長歲月的希望!
我創(chuàng)立璇璣閣,廣納門徒,賜下功法,與其說是開宗立派、傳承道法,
不如說是發(fā)動整個修真界的力量,為我編織一張巨大的網(wǎng),去捕捉那虛無縹緲的答案。
每一次尋得一絲微弱的線索,每一次迎來更加殘酷的否定——“精靈之體,無靈根之基,
壽元天定,外力難改”、“此乃天地法則,
非人力可逆”——都讓這句詛咒更深地烙印在我的神魂深處,
成為道心上一條無法愈合、日夜?jié)B血的裂痕,提醒著我的無能,我的無力。而此刻,
這道裂痕在她即將徹底熄滅的生命之火面前,轟然擴大,如同被無形巨手撕扯,
幾乎要將我的元神都徹底撕成碎片!“艾瑟爾……”我艱難地開口,
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砂礫堵住,聲音嘶啞破碎,帶著連我自己都陌生的哽咽和無法掩飾的顫抖。
想說的話——那些遲來的道歉,那些蒼白無力的安慰,
那些試圖解釋命運不公的言語——全都堵在喉頭,沉重得無法吐出。在無可挽回的宿命面前,
一切都蒼白得可笑,虛偽得令人作嘔。我能做的,只是徒勞地將她抱得更緊一些,
仿佛這樣就能用我的力量鎖住那正在飛速消散的溫度,鎖住她即將離去的靈魂。
我的臉頰緊緊貼著她枯槁冰冷、布滿皺紋的額角,感受著那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生命脈動,
每一次幾乎難以察覺的跳動,都像是在我心上重重擂鼓。
她似乎感覺到了我這徒勞的、絕望的挽留。渾濁的眼中,那點幾乎徹底熄滅的生命余燼,
極其微弱地閃動了一下,仿佛耗盡最后殘存的一絲力氣,想要再看我一眼,
想要將我的模樣刻入那即將歸于虛無的靈魂深處。那只沾著早已黯淡的星砂痕跡的枯瘦指尖,
極其輕微地在我環(huán)抱著她的手臂上,動了一下。不是觸碰,
更像是一種無意識的、源自生命本能的、最后的依戀,如同歸巢的倦鳥最后一次振翅。然后,
那點微光,徹底地、永遠地熄滅了。環(huán)抱著她的手臂上,
那最后一下輕微的、幾乎難以察覺的觸動感,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,
在我瞬間凝固、冰封的世界里,蕩開一圈絕望而冰冷的漣漪。緊接著,
那份屬于生命的、僅存的微弱重量,也驟然消失了!她的身體在我懷中,
以一種無法挽回、令人心膽俱裂的速度變得冰冷、僵硬,輕得不可思議,
像一片被寒冬徹底榨干了水分的枯葉,仿佛一陣最微弱的風,就能將她徹底吹散,化作塵埃。
“艾瑟爾?”我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,
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深深陷入她早已失去彈性的、冰涼的衣料中。沒有回應。
那張布滿歲月刻痕的臉上,所有屬于“生”的痕跡——那微弱的呼吸,那眼睫的顫動,
那唇間最后一絲溫熱的氣息——都已徹底褪去,只剩下一種永恒的、令人窒息的沉寂。
那渾濁的綠眸空洞地睜著,倒映著洞府頂部冰冷、毫無生氣的巖石紋路,
再也映不出我的影子,映不出這世間任何的光彩。她走了。帶著那句無解的疑問,
帶著兩千年的遺憾,永遠地離開了。兩千年。
希望與絕望的深淵邊緣反復跌落、被無形的命運之手一次次推下懸崖……整整兩千年的執(zhí)念,
支撐著我渡過無數(shù)險關、成就璇璣之尊的支柱,在這一刻,轟然崩塌!
一股冰冷徹骨、足以凍結(jié)靈魂的空洞感,瞬間席卷了四肢百骸,吞噬了所有的知覺。
世界失去了聲音,失去了顏色,失去了溫度,只剩下懷中這具迅速冷卻、輕如鴻毛的軀殼,
和我自己沉重如擂鼓、瘋狂撞擊著耳膜的心跳聲,在這死寂的洞府中,奏響一曲絕望的挽歌。
我僵在原地,像一尊被遺棄在時光盡頭、被絕望冰封的石像。時間失去了意義,
空間失去了維度,只有那無邊無際的、足以溺斃靈魂的荒蕪和冰冷,
在無聲地蔓延、吞噬一切。不知過了多久,也許只是一瞬,也許已是滄海桑田。
一股狂暴到極致、完全失控的力量,毫無預兆地從我體內(nèi)炸開!
那是道心徹底崩裂、修為失控暴走的毀滅洪流,混雜著撕心裂肺的劇痛和毀天滅地的絕望!
洞府內(nèi),精金煉制的丹爐、盛放法器的玉架、銘刻陣紋的石臺,無聲化為齏粉!
堅逾玄鐵的石壁瞬間布滿蛛網(wǎng)般的裂痕,碎石簌簌落下!狂暴的氣流如同實質(zhì)的刀刃,
瘋狂肆虐,卷起她散落的枯槁銀發(fā)和寬大的衣角,吹拂著她冰冷僵硬的、再無生息的臉頰,
卻再也喚不醒那沉睡的靈魂萬分之一!“啊——!?。?/p>
”一聲不似人聲、如同瀕死兇獸發(fā)出的嘶吼,終于沖破了我緊鎖的喉嚨,
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和靈魂碎裂的絕望,在崩塌的洞府中瘋狂回蕩、撞擊!
那吼聲穿透了厚重的山巖,震得整個璇璣閣所在的懸浮靈山都劇烈地顫抖起來!
山體上銘刻的無數(shù)防御符文明滅不定,發(fā)出不堪重負的哀鳴!
吼聲里是兩千年的追尋、兩千年的無望、兩千年的愛戀與此刻徹底吞噬一切的、滅頂?shù)慕^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