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
與周圍熱鬧的店鋪相比，它顯得格格不入，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荒涼。
“徹兒，你看的就是這里？”江建軍有些不確定地問道。
這鋪面位置確實是黃金中的黃金，正對十字路口，兩面臨街，采光也好。但......這也太破敗了。
“爸，您看這位置怎么樣？”江徹不答反問。
“位置是沒得說，絕對是縣城最好的地段！”江建軍贊嘆道,“要是能在這里開店，那生意......”
他話沒說完，就搖了搖頭：“可惜啊，這鋪子聽說邪門得很，空了好多年了,沒人敢接手。”
江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：“哦？怎么個邪門法？”
“具體我也說不清，就聽人說，這鋪子的產(chǎn)權亂得很，牽扯到好幾家單位，還有以前解放前的一些老賬，糊涂賬一大堆?！苯ㄜ妷旱吐曇簦罢l要是想盤下來，光是理清這些關系,就得脫層皮！”
江徹沒再多問，帶著父親在附近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，又去供銷社找到了王海。
王海如今對江徹是佩服得五體投地，見他來了，當場熱情地迎了出來。
“江老弟,什么風把你吹來了？”王海現(xiàn)在直接稱呼江徹為“老弟”了。
“王哥，跟你打聽個事?！苯瓘亻_門見山，“十字街口東南角那個空著的鋪面，你知道是什么情況嗎？”
王海一聽，臉色當場微微一變，推了推眼鏡：“江老弟，你......你看上那個鋪子了？”
“有這個想法?！?/p>
王海倒吸一口涼氣，連連擺手：“江老弟，聽哥一句勸，那鋪子碰不得！那就是個無底洞，誰碰誰倒霉！”
他壓低聲音，神神秘秘地說道：“不瞞你說，前前后后，想打那鋪子主意的人多了去了！”
“最早是縣食品公司，想盤下來做個門市部，跑了半年手續(xù)，最后不了了之。”
“后來是地區(qū)商業(yè)局的一個領導的親戚，想開個大飯店，請客送禮花了不少錢，結果還是沒弄成，聽說里面水深得很，牽扯到好幾家老單位的歷史遺留問題。”
“最近的一次，是前年，縣里有個跑運輸發(fā)了家的萬元戶，叫劉大頭，也想盤下來，結果呢？跟幾家單位扯皮了小半年，最后也是灰溜溜地放棄了?！?/p>
王海嘆了口氣：“那鋪子啊，產(chǎn)權復雜得像一團亂麻，光是明面上的債權單位就有三家，還有些不清不楚的私人占有，誰都說自己有理?？h里協(xié)調(diào)過好幾次，都沒結果。”
“所以啊，江老弟，你可千萬別往那火坑里跳！”王海一臉真誠地勸道。
江徹聽完，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，只是淡淡地說道：“多謝王哥提醒，我心里有數(shù)。”
王海看他這樣子，就知道自己的話他沒聽進去，只能在心里暗暗搖頭，這年輕人，還是太氣盛了。
離開供銷社，江徹并沒有被王海的話嚇退。
別人看到的是困難重重，他看到的卻是千載難逢的機遇。
產(chǎn)權復雜？歷史遺留問題？在這個年代，這些確實是大麻煩。
但江徹清楚記得，前世大約也就是這一兩年，國家為了搞活經(jīng)濟，會陸續(xù)出臺一系列關于盤活國有閑置資產(chǎn)、鼓勵個體私營經(jīng)濟發(fā)展的政策。
到時候，這些所謂的“歷史遺留問題”，在新的政策春風下，都會有解決的窗口期。
而他，要做的就是抓住這個時間差。
他回到家，把自己關在房間里，攤開一張大紙，開始仔細梳理王海透露的信息，以及他自己的一些記憶。
那鋪面最早屬于誰？后來怎么幾經(jīng)易手的？現(xiàn)在主要的產(chǎn)權方是哪幾家？他們各自的訴求是什么？
江徹的腦子飛速運轉(zhuǎn)，前世的經(jīng)驗和今生的信息在他腦海中交織碰撞。
他甚至還找出最近幾個月的《人民日報》和省報，仔細研讀上面的政策風向和社論文章。
雖然還沒有明確的文件下來，但字里行間，已經(jīng)能嗅到一絲松動的氣息。
“時機，就快到了?！苯瓘剜哉Z，眼中閃爍著志在必得的光芒。
接下來的幾天，江徹沒有急著去聯(lián)系鋪面的相關單位，而是先通過縣城里那些“包打聽”，花了一些錢，搜集了關于那個“鬼鋪子”更詳盡的資料。
很快，一張錯綜復雜的關系網(wǎng)在他面前徐徐展開。
鋪面最早是解放前一個大戶人家的祖產(chǎn)，解放后被收歸國有，劃給了縣食品公司。
后來食品公司效益不好，又抵押給了縣合作銀行一部分。
再后來，縣里成立了一個什么聯(lián)合辦公室，也在這鋪面里辦公過一段時間，留下了些不清不楚的占用關系。
目前，對這個鋪面聲稱擁有權益的主要有三方：縣食品公司（雖然名存實亡，但編制還在），縣合作銀行（現(xiàn)在的農(nóng)業(yè)銀行前身），以及縣政府的一個后勤部門（繼承了那個聯(lián)合辦公室的爛攤子）。
江徹仔細分析了這三方的現(xiàn)狀和可能的訴求。
食品公司那幫留守人員，估計就想要點實際補償，解決一下生活困難。
銀行方面，主要是想收回當年的貸款本息，或者干脆把不良資產(chǎn)剝離出去。
縣政府后勤部門，可能更看重的是別惹麻煩，別因為這破鋪子影響了單位形象。
江徹首先找的，是食品公司留守處的一位姓黃的老主任。
他提著兩瓶“喜盈門”罐頭和一條好煙，在一個周末的下午，敲開了黃老主任家的門。
黃老主任五十多歲，頭發(fā)花白，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舊中山裝，看到江徹，有些意外。
“你是......江老板？”黃老主任顯然也聽說了江徹的名頭。
“黃主任您好，冒昧打擾了?！苯瓘乜蜌獾卣f道，“晚輩江徹，聽說您以前在食品公司工作，想跟您打聽點事?！?/p>
黃老主任把江徹請進屋，屋里陳設簡單，甚至有些寒酸。
江徹沒有直接提鋪面的事，而是先跟黃老主任拉家常，聊起當年食品公司的輝煌，聊起老一輩工人的奉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