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
李清照足尖一點，飄然落在他身后，素手輕搭在他握劍的手腕上。
李進(jìn)只覺一股溫潤內(nèi)力自她掌心傳來，原本沉重的劍忽然變得輕盈許多。
“劍招起勢如詞句起興......”
她帶著李進(jìn)的手緩緩劃出一個圓?。骸耙啤畬ひ捯挕愫钐N藉?！?/p>
劍鋒轉(zhuǎn)動，她聲音漸沉：“中段當(dāng)如‘冷冷清清’，看似平淡，實則暗藏鋒芒。”
最后劍勢陡然一振，李清照清叱：“收式便要‘凄凄慘慘戚戚’，余韻不絕！”
李進(jìn)雖被李清照握住手腕引導(dǎo),卻絲毫沒有任何非分之想。只覺得是位親和的大姐姐，在手把手教導(dǎo)弟弟。
劍勢漸收時，李清照突然松開手。李進(jìn)頓覺劍身一沉，竟意外地沒有脫手。
李清照接著續(xù)道：“詞家三昧，劍客三味,說到底，不過是個‘真’字。也是當(dāng)年授我劍法的高人所說的‘光明磊落’！”
李進(jìn)依著李清照所言，隨手劈出兩劍。
第一劍勢大力沉，險些將他帶偏。第二劍揮出時，想起詩詞意境，手腕一轉(zhuǎn)，劍勢陡然變得灑脫不羈。
劍風(fēng)掃過之處，水面蕩開層層波紋,恰似那蓮池偶渡的漣漪。
李清照眼中閃過驚喜：“你悟性不錯，穴脈暢通，假以時日，必成大器?！?/p>
李進(jìn)同樣驚喜不已，沒想到此行竟有如此巨大收獲。
“多謝居士指點！”
李進(jìn)鄭重抱拳,卻見李清照已轉(zhuǎn)身望向遠(yuǎn)方水天相接處。
前方河道豁然開朗，金湖的萬頃碧波盡收眼底。
此刻云銷雨霽，陽光穿透薄霧，在天際勾勒出一道七彩虹橋。湖面波光粼粼，宛如撒落萬千碎金，美得令人屏息。
李清照詩興大發(fā)，不由朗聲吟道：
“驟雨崩云三萬丈，怒洗乾坤朗。裂岸起龍吟，倒卷星河，淬我青鋒響。匹夫骨鑄昆侖樣，立盡滄桑浪。何處問興亡？江湖兒女，開作山河相?！?/p>
李進(jìn)聽得心頭劇震，只覺這首《醉花陰》字字如劍，竟將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廝殺，化作了氣吞山河的詞章。
大才女筆下生花，當(dāng)真名不虛傳。
相形之下，他那點文墨，簡直如螢火之于皓月。
忽見李清照眉頭一皺，軟劍再次出鞘：“有人！”
不遠(yuǎn)處的蘆葦蕩中，隱約可見數(shù)道人影。
李進(jìn)凝神細(xì)看，只見王中孚的身影赫然在列。
“是自己人！”
彼時，王中孚也看到立在船尾的李進(jìn)，連忙招呼人泊停小船。
“李兄，你許久未至，我們都快急......”
話音戛然而止，目光凝固在船頭仗劍而立的李清照身上。
李清照收劍入鞘，察覺到儒生異樣目光，淡淡道：“怎么？”
王中孚恍覺自己的眼神實在唐突，深深一稽：“可是易安居士？”
見李清照頷首，他神色間更是激動不已：“在下王中孚，久仰大名，今日得見，實乃三生有幸！”
那神情，李進(jìn)熟得很，簡直和小屁孩看到偶像時一模一樣，就差沒掏出紙筆求簽名了。
想想也是，王中孚此時還沉浸在科舉道路，見到成名已久的文壇泰斗，那還不得像小毛猴看到齊天大圣一般興奮！
他忍不住揶揄道：“王兄，你這副模樣，倒像是見了神仙下凡?！?/p>
王中孚這才回過神來，耳根微紅，卻仍難掩興奮：“李兄說笑了。易安居士的詞作冠絕當(dāng)世，誰見了能不心生敬仰？”
李清照神色淡然：“不過是些閨閣小詞，不值一提?！?/p>
李進(jìn)環(huán)顧一圈，不見老爺子身影，連忙詢問。
一名刀客應(yīng)道：“司馬前輩正在鹽倉休憩，我等只是在此警戒！”
李進(jìn)見眾人臉色有異，不禁追問道：“可是生了變故？”
王中孚神色一肅：“李兄隨我進(jìn)去，一看便知！”
接著，又對李清照恭敬一拜：“請先生移步?！?/p>
李清照略一躊躇，隨即頷首，跟眾人向廢舊鹽倉行去。
進(jìn)入鹽倉，李進(jìn)瞬間愣住了！
司馬徽，準(zhǔn)確地說老爺子被五花大綁在輪椅上，口中勒著布條。
而林家小姐早已醒轉(zhuǎn)，正托腮蹲坐一旁，滿面愁容。
王中孚連忙解釋道：“李兄莫慌，司馬前輩自到此處，一直鬧著‘欲救南宋，先殺秦檜’，又說些什么飛......‘抬出飛機大炮，轟他大帳’......。我們恐前輩走火入魔傷及自身，不得已出此下策。”
李進(jìn)聽罷，腦袋瓜子都快炸了。
果然，沒人看著點老爺子，還真是什么亂子都敢惹。
好在人安全！
老爺子見李進(jìn)回來，眼珠滴溜溜亂轉(zhuǎn)，發(fā)出嗚嗚聲音。
李進(jìn)哪敢給他取下布條，俯身在老爺子耳邊低語道：“我的親外公喲，要不要二營長把您老的意大利炮拉來？咱們這是在南宋，您能不能稍微——稍微沉浸式一點？”
老爺子聞言，眼珠子瞪得更圓了，嗚嗚聲更急，顯然還有一肚子“高論”要發(fā)表。
李進(jìn)趕緊按住他的肩膀，苦笑道：“您老先別急，等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，您再慢慢跟我講怎么‘轟他大帳’，行不？”
李清照冷眼旁觀，眉頭微蹙：“這位前輩......可是受了什么刺激？”
王中孚干咳一聲，尷尬道：“這個......前輩性情豪邁，可能......呃，比較憂國憂民?！?/p>
李進(jìn)嘴角一抽，心想：憂國憂民？老爺子這是直接想改寫歷史??！
李清照忽然抬指點了點太陽穴，若有所思道：“我倒想起來了，前輩所說的秦檜，莫不是秦御史？聽聞靖康二年，他被拘押在金營，至今未能南歸。”
李進(jìn)聞言一怔，這才猛然驚覺時間線的錯位。
眼前這位名滿天下的才女，此刻尚不知秦檜日后會是何等人物。
他正欲解釋，卻聽司馬徽在輪椅上‘嗚嗚’直叫，眼中精光暴漲。
王中孚見狀，小心翼翼道：“先生有所不知，前輩號稱‘機關(guān)算計’，想來必是能預(yù)知后事?！?/p>
李清照眸光一凝，緩步走近司馬徽，仔細(xì)端詳這位被縛的老者：“莫非通曉占星卜卦之術(shù)？”
李進(jìn)現(xiàn)在十分慶幸，自己給老爺子安了這么一個名號。否則，還真難解釋下去。
他不動聲色地橫移半步，恰到好處地隔開兩人，陪笑道：“家?guī)煷_實略通卜算之道，只是近日練功走火，時常譫語。那些什么‘飛機大炮’的渾話，當(dāng)不得真?！?/p>
司馬徽在輪椅上急得直瞪眼，被布條勒住的嘴里發(fā)出“嗚嗚”的抗議聲。
李進(jìn)悄悄背過手，在老爺子肩上重重一按，示意他稍安勿躁。
這邊眾人將信將疑之際，門外傳來一聲口哨。
那虬髯刀客應(yīng)了一聲：“是探馬回來了！”
刀客一個箭步竄到門邊，撮唇回了個短促的哨音。
不多時，一個精瘦漢子貓著腰閃了進(jìn)來，蓑衣上還滴著水。
“快，快來搭手！”
幾名刀客正準(zhǔn)備跟著漢子出去，李進(jìn)赫然想到林家莊還有金人內(nèi)鬼一事，連忙喝止。
“我去看看！”
他原本猜測內(nèi)鬼大概率是丐幫弟子，不然，大內(nèi)宿衛(wèi)為何要拼死相搏。
但轉(zhuǎn)念一想，似乎有些先入為主。在沒有確切證據(jù)之前，任何人都有可能！
謹(jǐn)慎些總是好的！
那漢子識得李進(jìn)，忙引著他出了鹽倉。
跟著探子深一腳淺一腳穿過蘆葦蕩，但見泥濘中橫七豎八倒著十余人，正是林明遠(yuǎn)一行！
他左臂齊肩而斷，草草扎著的布條早已浸透。一旁的吳泰寧肩頭插著兩支斷劍，臉色蒼白，顯然也是受了極重的傷。
其余眾人，皆是傷痕累累，或伏或仰，氣息奄奄，唯獨不見董不歸！
眼見為實，李進(jìn)不敢怠慢，立刻喚人出來，將一眾傷者扶入鹽倉。
林小姐見父親慘狀，不由驚呼一聲，撲上前去：“爹爹，你的手......”
林明遠(yuǎn)沉了口氣，伸手拭去她眼角淚珠：“傻丫頭，不過丟條胳膊，爹年輕時在邊關(guān)，見過的斷臂將軍多了去了。倒是見你無恙，爹這顆心才算落回肚子里。”
他來時路上，已從探馬那里得知林家莊劫難。眼見女兒無恙，眉間郁結(jié)頓解。
林小姐含淚指向王中孚：“多虧王大哥拼死照應(yīng)，女兒這才能夠脫險！”
王中孚本來局促站在一旁，聽了這話，瞬間耳根通紅：“小姐言重了，王某不過是盡了本分?！?/p>
李進(jìn)待他們敘話稍歇，方轉(zhuǎn)向氣息微弱的吳泰寧：
“吳掌門，你們這是怎的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