要見誰都不關(guān)她的事,茶小蔥揮著袖子專心扇著火。慕容芷才看看她,
又看看躺在地上渾身僵直的小白狗,一張玉臉冷得像朔九寒冬。
邵老爺子搶在他前頭說話了:“這條……呃,狗好像真的暈過去了。
”茶小蔥抬手抹凈額上的汗水,走過去看看,伸手在它鼻下探探,一臉惋惜地嘆了口氣。
小白狗居然真的已經(jīng)沒有了呼吸。慕容芷才皺起眉,
狠狠地瞪了她一眼:“要是這鎮(zhèn)上的人有什么三長兩短,我唯你是問!”言罷,
也不等茶小蔥作何回應,就好似頭頂上栽著一株火苗,急匆匆地跑了出去。
茶小蔥在他身后吼:“怎么什么都關(guān)我的事?。?/p>
一回頭卻換了個語氣嘟嘟囔囔:“不知道這死狗吃進肚里會不會生病……”她蹲在地上,
盯著小白狗,伸指戳戳。那小白狗似乎變成了忠犬八公的遺像,冷硬出奇。
她一臉悻悻地把小白狗身上纏著的繩索解下來,
這才想起要問邵老爺子:“婪夜是什么人?”邵老爺子搔搔腦袋:“不知道,沒聽過。
”茶小蔥瞪他:“你是不知道呢?還是不愿意說?”邵老爺子吃扁,摸摸鼻子,
面上有點尷尬:“只知道他是仙狐族的傳人,真身我也沒見過。咦,你這是干什么?
要去哪里?門在那邊!”他見茶小蔥扛著死狗就往屋里去,覺得有些意外。
游戲主人公善良勇敢正義凜然的優(yōu)點在她身上一點也沒有體現(xiàn),她這不叫淡漠,
簡直已稱得上涼薄。茶小蔥嘿嘿冷笑:“我的新手任務里沒有一項是說要陪你們瘋的,
除妖降魔不是你們慕容公子的事么?”說完,“砰!”地,門關(guān)上了。
邵老爺子的表情一變再變,瞎子都看得出,茶小蔥對清水鎮(zhèn)的成見之深。
此時慕容芷才御劍而至,去而復返,這往來不過盞茶的時間。他快步走進來,
連佩劍還沒來得及收起,一把藍光靛靛的長劍醒目地跟在身后。他搶進屋子,
從茶小蔥懷里一把奪過那條小白狗,掏出一支小瓷瓶,取出三顆烏金小丸,
掰開小白狗的牙關(guān)硬塞進去。整個過程一氣呵成,并無半點遲疑。
茶小蔥一臉驚訝:“它還有救?你要救它?它不是妖怪么?你不是還想拿它賣錢吧?
”慕容芷才怒發(fā)沖冠:“閉嘴!你不也是妖怪!”茶小蔥知趣,不問了。
她轉(zhuǎn)頭看見那把飄飄搖搖的佩劍,滿心羨慕。慕容芷才對她厭惡已極,一揮手,
把劍收了回來,“刷”地還劍入鞘,繼續(xù)對她不理不睬?!皣K,
慕容公子你真該加入小動物保護協(xié)會,這么有愛心,我輩望塵莫及。
”茶小蔥在他身后站了一會兒,見他把劍收走了,也沒有立即對小白狗運功施術(shù),
顯得十分無趣,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,慢慢地踱至門邊。屋外傳來一陣慘叫,
茶小蔥還沒來得及抬手,房間的木門竟然自動打開。狂風卷了進來,掃落一地棠花。
她張大嘴,但想說的話全被妖風堵在了喉嚨里。院子里的灌木被吹倒了一大片,
邵老爺子已然不知去向,只不過轉(zhuǎn)眼的時間,門外的景物就與之前大不相同,
茶小蔥幾乎認不出自己的“朝尼居”。而鎮(zhèn)上的數(shù)居民全數(shù)像見了鬼似地,
跌跌撞撞地往這邊奔來。他們身后跟著一大團黑沉沉的云,在空中翻滾著,
妖嬈地變幻著身姿。“慕容公子,救命——”人們聲音被狂風吹得調(diào)子悠長。
慕容芷才神色大變,起身一手拔出佩劍,一手提著茶小蔥的后領,也不理會她的抗議,
逕將茶小蔥丟進了屋子:“你給我看住他,不容有失!”茶小蔥追上前去,
門卻“啪啦”一聲,閉合了。她貼在門上又拍又打,
卻只能眼睜睜地從門縫中看慕容芷才以兩指夾起一道黃符回身施術(shù),只見他口中默念,
金光一閃,小屋的門窗同時被符文封住,剎那間小屋外光華大盛,
映得每個人的眸子灼灼生輝。她跑去窗口,
隔著那串流動的符文大聲問:“到底出什么事了?”“婪夜布下的封印,破了。
”慕容芷才的聲音不大,但隨風送進了耳朵,她聽得很清楚。就在這時,
身后忽然響起了另一個聲音,低低地,淡淡地,似帶著無邊的嘲諷?!肮?/p>
竟然還是被他們破了么?”她一扭頭,原本僵死的小白狗竟已自己站了起來,
聲音便是從它嘴里發(fā)出來的?!白喜?,狗子它……”茶小蔥站在窗口跺腳,
一時語蔫不祥,慕容芷才沒理會她,整個人就這樣跑近那團黑氣,看不見了。
“可得謝謝你救了我啊?!闭Z氣中的怒意一聞即知。
茶小蔥當然不會傻到相信小白狗是真的感謝她。她干干地笑起來,不知為什么,
喉間有點兒發(fā)緊。小白狗向她走來,一步一步,茶小蔥做了一個警備的動作,
卻見滿目銀光一晃,那家伙的身體蓬地變大了,九條銀白巨尾成形,
像是一把毛茸茸的扇面填充了整個小屋,茶小蔥一退再退,最后被逼到了墻角。
那雙火紅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她:“說我是狗,還把我綁起來,女人……你是不是活膩了?
”“你,你本來……”你本來就是一條狗啊……茶小蔥原是想說這個,
卻突然咬到了自己的舌頭,“你,是……真的是婪夜……”不自覺,就把尾音放輕了一點,
用的卻不是疑問句。九尾的妖怪輪廓波動一陣,似液體流動,緩緩地凝成了人形,
一張熟悉的人臉從光影中漸漸浮現(xiàn):是婪夜沒錯!他好像比以前更臟更落魄,
白色的外衣已經(jīng)看不見原本的顏色,渾身上下血跡斑斑,也不知受了多少傷,
茶小蔥低頭看看自己,自覺比他的情況好太多了。屋外傳來一陣怪笑,
似上百只老鼠撓過心臟,茶小蔥一陣眩暈,想吐。“哼,小狐貍!你沒地方逃了么?
居然還要個臭道士護著,我們妖族可沒你這樣的窩囊廢!
”那聲音像一個霹靂自半空砸下,直震得人兩耳隆隆作響,眼目發(fā)花。
茶小蔥跟婪夜面對面站著,距離不過數(shù)寸,相互之間的呼吸清晰可聞。婪夜勾起的唇角,
露出一點閑散的笑意,只是習慣性地,而已。茶小蔥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,婪夜堪堪轉(zhuǎn)身,
她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。門縫里傳來狂風的哀鳴,
續(xù)續(xù)地趁風而來:“你話說完了沒有……有本事……繼續(xù)再打過……”婪夜灰白著俊臉,
把茶小蔥的手指一根根掰開,拂袖一揮:“女人,只會連累人,你們活著都是累贅,
倒不如死了!”茶小蔥被他甩得倒退幾步,等她重新追上去的時候,
婪夜已經(jīng)把門打開了,護符的法文在空中悠悠旋轉(zhuǎn),他對直走將過去,視若無睹,
茶小蔥扯著嗓子高叫了一聲,卻見他高大的身形只在符文上留下一道波紋,
等到符文恢復如常,他已經(jīng)穿到了另一邊。她跟著一頭沖出去,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扎在護壁上,
立即被彈了回來。她不甘心,再沖,再反彈,這一回她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。
婪夜的周圍裹著一層白光,把漫天的黑氣阻擋開來,地面上,他每走出一步都是血印。
掌心翻覆,那腕間紫氣四射,他手里轉(zhuǎn)瞬多了一柄紫焰槍。慕容芷才擋在前方拄劍而立,
腰位塌下,似已不支。那團黑氣在空中肆意凌虐,吐放出各色毒蟲,
清水鎮(zhèn)上的居民被熏得東倒西歪,哀號一片?!靶§n!
”一個半大的孩子像著了魔似的沖進了那團黑氣里,身后跟著的少婦跌跌撞撞,
追趕已然不及。就這一聲呼喚,恰恰撥動了茶小蔥某一根神經(jīng),她使勁拍打著符墻,
嘶吼著:“放我出去,喂,婪夜,慕容紫菜!放我出去!
”那團黑氣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,更似一團魔魅張開了血盆大嘴。
王小靚弱小的身影搖搖擺擺,在黑氣中若隱若現(xiàn)。王花氏哭喊著撲過去,
卻被慕容芷才奮力拉回來,魔魅幻化成一張扭曲的人臉,他丑陋地尖聲怪笑,
無限膨脹得像一幅巨大的夜梟遮住了人們頭頂?shù)奶炜?。婪夜起手結(jié)了一個法陣,
長發(fā)飛揚,迸射出一道強烈的白芒,耀得人一時睜不開眼,他越過了慕容芷才;與此同時,
茶小蔥手腕上突然泛出一道紅光……手腕撞擊在符壁上,“鏘”地一聲,耳畔微震,
傳出像琉璃被擊碎時的脆響,屋外流動的符文瞬間消失了。茶小蔥跑了出來。
“王小靚!”她低頭沖進了那團黑氣里?!八琅?!”婪夜怒咒了一聲。
任誰也沒想到,她居然能夠穿過慕容芷才的結(jié)印,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,
她不但跑過了仙家的結(jié)印還安然無恙地跑進了妖族的結(jié)界里。
邵老爺子連滾帶爬地跑出來,手里捏著一張皺皺巴巴的不知從哪里撿來的破紙,
他顫抖著在慕容芷才面前展開來,隱約可見上面畫的是一位杏黃裙衫的少女,長發(fā)飛揚,
飄然若仙,卻看不清容顏?!笆撬 彼澏兜厣斐鍪?,指著茶小蔥消失的方位,
“元掌門說的沒錯,她就是我們要找的人!
”慕容芷才似乎現(xiàn)在才回想起茶小蔥的衣著裝扮已經(jīng)較初來時有些不同,
他不禁皺了皺眉頭:用腦子想一想吧!誰知道她那身衣服是不是偷來的!
茶小蔥無比圓潤地來到了爬滿是蛇蟲鼠蟻的毒沼,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手臂粗的蜈蚣,
她喉中“咯”地一下,一時覺得連口水都變苦了。她手腳并用,攀住了身邊人的大腿,呵呵,
她跟婪夜的大腿可真是有緣。婪夜倒是想甩掉她,可惜眼下靈力耗盡,使不出那么大力氣。
“王小靚,王小靚,你在哪兒?。俊彼褚恢淮筲┆s,掛在婪夜身上東張西望。
婪夜看她就火大,光想著怎么樣才能一巴掌拍死她。這時什么都看不見,
一點火光都沒有,唯一的發(fā)光物就是婪夜?!拔?,你發(fā)光的方向能不能小小地調(diào)整一下?
只要微調(diào)一下就可以了……”關(guān)鍵時刻,她提出了一個頗具“建設性”的意見。
“……”婪夜死死地盯著她看。
“就是……你不覺得這些光由下至上會顯得臉部陰影很重,你原本是極品帥的,
現(xiàn)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,
好歹弄個正面光……不奢望你會蘋果光那么高級……”她孜孜不倦地解釋著,
完全無視了公狐貍像要吃人的目光。婪夜完全沒聽懂,他現(xiàn)在只想讓她閉嘴,
而讓一個人永遠不再說話的最好方法就是……他陡然出手,一把擒住了她的脖子!
沒想到這么武大三粗的姑娘脖子也那么纖細。他稍微遲疑了一下,
卻聽茶小蔥殺豬似地叫起來:“鬼,鬼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手上一緊,
茶小蔥“啊”的音就被擠壓成了元音“呃”,僥是被掐得痛不欲生,
她卻沒想過要松開抱著婪夜的手。結(jié)界里邊的可視度不高,注意力從茶小蔥身上移開,
婪夜轉(zhuǎn)向了那片漆黑的毒沼,遠處,慢慢現(xiàn)出一雙綠色的眼睛,乍一看,
倒似兩片呈八字對開的柳葉。一個嘶啞的聲音緩緩揚起,
帶著千蟲萬蟻蠶食著干枯軀殼的沙沙聲,
而在茶小蔥聽來就像是上億只蟑螂君堆在一起爬行示威。“公子好有雅興。
”“是你啊?”婪夜的語氣聽起來有點意外,接著他輕啟唇齒,清晰干脆地吐出兩個字,
“雜碎!”果然是有雜有碎,那人走近了一點,
渾身逸散的各類甲蟲相互碰撞著向四面八方擴散,整個人松散得就像要馬上垮塌。
茶小蔥發(fā)出高頻的海豚音一個勁地往婪夜懷里鉆,婪夜越是想揪她下來,她就粘著越緊。
等到那人走到跟前,她已經(jīng)把自己完完整整地貼在了婪夜身后,
兩人看起來就像連體嬰一模樣。“啊,你的品位好像變了?!蹦侨丝辞宀栊∈[的臉之后,
顯得有點吃驚。“代我像魁麟問好……還有,
一同問候妖后夫人……”茶小蔥趴在婪夜背上,看不見他的表情,
但能感覺到他說每一個字的時候,都像用勁了全身的力氣。以前見到的婪夜雖然略顯刻薄,
可從不會如此冷漠,冷得幾乎沒有任何溫度。茶小蔥會忍不住去腦補,猜測其中的淵源,
仙狐婪夜,魁麟,妖后夫人……三角關(guān)系?“我會?!焙喍痰膬蓚€字,
帶著細集的小蟲一起從那張暫時被稱為“嘴”的黑洞里蜂涌而出,茶小蔥立時汗毛倒立。
婪夜煩躁地抖了抖肩膀,回頭沖她吼:“你好好呆著成不?扭什么扭?
”茶小蔥掐住一手掐住自己的脖子,雙目赤張:“喵的,沒想到這貨說話也會吐蟲子,
害我吃了幾個進去,死啦死啦,會不會有毒啊,還有還有,從他嘴里到我嘴里……咦,
哇哇哇哇!間接接吻啊,晚潔不保??!魂淡!”那人兀自吐著蟲子,
張嘴愣著:“居然是人類?那她是怎么進來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