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1 蛇嫁驚魂“嘶啦——”布帛撕裂的聲音，又脆又急，像死囚脖子上的絞索突然崩斷。
我一把扯開那身血一樣紅的嫁衣下擺。什么吉服？裹尸布罷了！
冰涼、滑膩的東西緊跟著就纏了上來。緊貼著我大腿內(nèi)側(cè)的皮膚，毫不客氣地往上爬。
鱗片刮過，帶起一片細(xì)密的雞皮疙瘩，又冷又痛。那東西還在動，一拱一拱，
帶著令人作嘔的生命力。是蛇！活蛇！冷汗唰一下冒出來，冰碴子似的貼著脊梁骨往下淌。
心臟在腔子里擂鼓，咚咚咚，撞得肋骨生疼。我死死咬住牙關(guān)，喉嚨里堵著一團(tuán)腥氣，
硬是沒讓自己叫出聲?！班溃 鞭I門外，一聲得意的、黏糊糊的冷笑擠進(jìn)來，像條毒蛇吐信，
“新娘子，金婆婆疼你呢！克夫的小寡婦，配這纏人的毒長蟲，天造地設(shè)的一對兒！
金婆婆賞的福氣，好好受著！” 是那老喜婆！緊接著，“哐當(dāng)！”一聲悶響，
震得整個花轎都在晃。是那根沉甸甸的銅煙桿，狠狠砸在轎門框上。煙油子的臭氣，
混著老虔婆嘴里噴出的酸腐氣，一股腦兒涌進(jìn)這小小的囚籠。“老婆子我可盯著呢！
” 喜婆的聲音拔高了，帶著一種貓玩耗子似的殘忍快意，“乖乖坐穩(wěn)嘍！動一下？嘿嘿，
那寶貝兒牙口利索著呢！一口下去，保管你立時三刻蹬腿兒見閻王！金婆婆說了，這福氣，
你得咽下去！”轎簾子厚重，外面天光透不進(jìn)來多少。轎子里昏暗，憋悶。
只有那蛇鱗刮擦皮肉的“沙沙”聲，磨著人的神經(jīng)。那冰涼滑溜的軀體，像一道催命符，
在我腿上越纏越緊，越爬越高。冰冷的恐懼像無數(shù)根針，順著脊椎密密麻麻地往上扎。
不能動？我死死攥緊拳頭，指甲深深掐進(jìn)掌心，用那點(diǎn)尖銳的疼壓住喉嚨口的尖叫。
金老婆子！我心底那點(diǎn)火星子，被這蛇、這轎子、這惡毒的話徹底點(diǎn)著了，燒得噼啪作響。
你們要我死？要我認(rèn)命？去你娘的命！蛇信子，冰涼、分叉，帶著一股子濕漉漉的腥氣，
毫無預(yù)兆地舔上了我的腳踝皮膚。那一下觸碰，像燒紅的烙鐵！就是現(xiàn)在！
腦子里的弦“嘣”地?cái)嗔?！什么不能動？什么乖乖等死?/p>
一股滾燙的、近乎野蠻的力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！我猛地抬手，動作快得帶風(fēng)，
一把揪住頭頂那根沉甸甸的、磨得發(fā)亮的銀簪子——那是阿娘留下的唯一念想，此刻，
它是我唯一的刀！簪尖冰涼，帶著我掌心的滾燙汗意。借著轎子一個劇烈的顛簸，
我整個人順著那股力道狠狠朝前一撲！身體撞在轎廂上，發(fā)出“咚”的一聲悶響。
手卻穩(wěn)得像鐵鑄的！攥緊簪子，憑著感覺，用盡全身的力氣，
朝著腿上那團(tuán)蠕動、冰涼的孽畜，猛地捅了下去！“噗嗤！”聲音沉悶，
又帶著一種撕裂的黏膩感。簪子捅進(jìn)去，像捅破了一層堅(jiān)韌的油皮。中了！
一股難以形容的、帶著濃烈腥氣的溫?zé)嵋后w，“滋”地一下噴濺出來！劈頭蓋臉！
腥咸滾燙的蛇血，像開了閘的洪水，猛地噴了我滿頭滿臉！眼前瞬間一片刺目的猩紅。
溫?zé)岬难c(diǎn)濺進(jìn)眼睛里，視野里全是晃動的血塊和粘稠的黑暗。腿上的蠕動猛地僵住！
隨即是瘋狂的、垂死的痙攣！那蛇尾像鋼鞭一樣，帶著最后的力量，
“啪”地一聲狠狠抽在我的小腿肚上，火辣辣地疼！
整個轎廂里彌漫開令人窒息的濃重血腥味，甜膩又惡心?！八宦陕伞。。 睅缀跏峭瑫r，
轎外拉車的那匹老馬，發(fā)出一聲凄厲得變了調(diào)的驚嘶！它肯定聞到了這濃得化不開的血腥！
動物對死亡的恐懼是天生的?！稗Z隆隆！” 整個花轎猛地向前一沖！
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推了一把！緊接著是瘋狂地、失控地顛簸、旋轉(zhuǎn)！
木板發(fā)出不堪重負(fù)的“嘎吱”呻吟。外面瞬間炸開了鍋！“馬驚了！馬驚了！
” 喜婆那公鴨嗓子扯得變了調(diào)，尖利得能刺破耳膜，里面全是驚恐?！白プ?！
快抓住韁繩??！” 幾個抬轎的粗漢也在嘶吼，聲音破碎。“啊——！要掉下去了！
前面是斷崖！斷崖啊！” 有人帶著哭腔尖叫，絕望透頂。斷崖？風(fēng)聲在轎子外呼嘯，
越來越凄厲，像鬼哭。失重的感覺越來越強(qiáng)，身體被瘋狂地甩來甩去。我知道，
那畜生正拖著這頂死亡的花轎，沖向絕路！死路？不！就算是死，我也要自己選個地方！
被蛇咬死在這破轎子里？摔下懸崖粉身碎骨？讓金老婆子稱心如意？做夢！
一股狠勁從骨頭縫里鉆出來！我猛地吸了一口滿是血腥味的濁氣，嗆得肺管子生疼。
身體里最后一點(diǎn)力氣被壓榨出來，匯聚到右腳上。
趁著轎子又一次被甩得離地的瞬間——“砰?。?！”一聲巨響！我鉚足了全身的力氣，
狠狠一腳踹在面前那扇緊閉的、象征“歸宿”的轎門上！門栓發(fā)出痛苦的呻吟，
木板應(yīng)聲碎裂！冰冷的、帶著土腥味和草木氣息的山風(fēng)，像無數(shù)把冰刀，猛地灌了進(jìn)來！
瞬間沖散了轎內(nèi)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和絕望！刺眼的、白晃晃的天光，
毫無遮攔地刺進(jìn)我糊滿蛇血的眼里。外面是飛速倒退的、模糊的綠色山影，
還有那令人膽寒的、越來越近的懸崖邊緣！萬丈深淵就在眼前！就是現(xiàn)在！沒有半分猶豫！
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！我甚至沒看清外面的具體情形，身體已經(jīng)先于腦子做出了反應(yīng)。
借著轎子再次傾斜、幾乎要翻倒的勢頭，我像一顆被彈弓射出的石子，
朝著那破碎的轎門缺口，用盡最后一絲力氣，猛地縱身撲了出去！身體騰空！
強(qiáng)烈的失重感瞬間攫住了心臟！風(fēng)！凜冽的山風(fēng)像無數(shù)只看不見的手，
瘋狂撕扯著我的頭發(fā)、我的破爛嫁衣，發(fā)出“獵獵”的咆哮，狠狠灌進(jìn)耳朵里，灌進(jìn)嘴巴里，
灌得我?guī)缀踔舷ⅲ∩眢w在急速下墜！金老婆子！喜婆！還有那該死的“克夫”命！
所有的恨意、所有的屈辱、所有被強(qiáng)行按頭的“福氣”，在這急速墜落的瞬間，
在風(fēng)聲灌滿耳朵的前一剎那，化作一聲用盡生命全部力氣的嘶吼，
從我撕裂的喉嚨里爆炸般沖出：“這福氣——送你們了——?。。 甭曇艏饫?，
帶著血沫子和碎骨頭渣子似的狠厲，被狂風(fēng)瞬間撕扯得支離破碎，
卻又無比清晰地回蕩在懸崖上空。“——誰他媽愛嫁——誰嫁去?。?！”最后一個字音落下，
身體徹底被冰冷的、急速流動的空氣包裹、吞噬。風(fēng)聲成了耳朵里唯一的聲音，巨大、轟鳴，
淹沒了一切?！班弁?！”身體砸進(jìn)一片冰冷刺骨的濕濘里。
巨大的沖擊力震得我五臟六腑都移了位，骨頭縫里發(fā)出不堪重負(fù)的呻吟。
冰冷渾濁的水瞬間淹沒口鼻，帶著濃重的淤泥和腐爛水草的腥氣，嗆進(jìn)喉嚨。
求生的本能讓我手腳并用，胡亂地掙扎著往上撲騰。“嘩啦！”腦袋終于沖破水面。
我貪婪地、大口大口地呼吸著，冰冷的空氣割著喉嚨。渾身濕透，破爛的嫁衣緊貼在身上，
沉得像鐵。寒氣，真正的、能鉆進(jìn)骨頭縫里的寒氣，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，
像無數(shù)根冰冷的鋼針，狠狠戳刺著每一寸皮膚，每一個關(guān)節(jié)。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，
身體篩糠似的抖。我掙扎著，手腳并用地從冰冷的淺水里爬出來，
癱倒在同樣冰冷的、布滿碎石和枯草的岸邊。肺像個破風(fēng)箱，呼哧呼哧地拉扯著，
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和冰冷的刺痛。劫后余生？我茫然地眨了眨眼。臉上黏膩膩的，
糊滿了東西。是水？還是……我下意識地抬手，用還算干凈的胳膊內(nèi)側(cè)，
狠狠在臉上抹了一把。粘稠、溫?zé)?、帶著濃重鐵銹腥氣的暗紅液體被抹開，
糊了小半張臉——是蛇血！那畜生臨死噴濺出來的血！視線被這抹暗紅占據(jù)。
冰冷的身體深處，卻像被這血腥味點(diǎn)燃了什么。一點(diǎn)火星，在死灰般的絕望里跳了一下。
然后，那點(diǎn)火星猛地炸開了！“哈……” 一聲短促的氣音從喉嚨里擠出來，不受控制。
“呵呵……” 聲音大了點(diǎn)，帶著胸腔的震動?！肮。。 ?最終，
變成了無法抑制的、近乎癲狂的大笑！笑聲嘶啞、破碎，在空曠死寂的崖底回蕩，
撞在冰冷的石壁上，又彈回來，顯得格外凄厲又痛快！我笑得渾身發(fā)抖，
笑得眼淚都飆了出來，混著臉上的蛇血和泥水，流進(jìn)嘴里，又苦又咸又腥！金老婆子！
你塞給我的蛇？我捅死了！你安排的懸崖？我跳了！沒摔死！你強(qiáng)按頭的“福氣”？
老娘原封不動，砸回你們這群狗東西臉上了！命運(yùn)？你們這些人渣？想捶死我？
想把我按進(jìn)泥里，碾碎了，讓我認(rèn)命當(dāng)個“克夫”的活祭品？行?。∥覔沃浯坦堑牡孛?，
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。濕透的破嫁衣沉甸甸地貼在身上，像一層冰冷的鎧甲。
抹過蛇血的臉頰在寒風(fēng)里繃得發(fā)痛，嘴角卻咧開一個近乎兇狠的弧度，露出染著血絲的牙齒。
捶我？來吧！看誰先把誰——捶成肉泥！2 2 毒計(jì)揭曉“噗嗤！”那聲音，
像破布口袋被錐子扎穿，悶得讓人心頭發(fā)毛。金婆婆那把磨得锃亮的、專給牲口放血的短刀，
一點(diǎn)沒猶豫，直直捅進(jìn)了長革的心口窩！長革那小子，壯得跟頭小牛犢似的，
連哼都沒哼出一聲。眼珠子猛地往外一凸，死死瞪著金婆婆那張涂了厚厚白粉的老臉，
寫滿了“為什么”。身子晃了晃，像截被砍斷的木頭樁子，“咚”一聲砸在泥地上，
濺起一圈浮土。血，暗紅的血，這才慢悠悠地從他心口那個窟窿里洇出來，不多，
像打翻了半碗紅湯?！鞍 ?！”人群里炸開一聲女人的尖叫，刺得人耳膜疼。“死了！
長革死了！”有人跟著吼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。
金婆婆那把沾血的短刀還握在枯樹皮似的手里，刀尖兒朝下，滴著血珠子。她眼皮子耷拉著，
臉上那層白粉在火把光下泛著青，像個剛從墳里爬出來的老鬼。聲音又尖又利，
刮得人骨頭縫發(fā)酸：“都瞧見了吧？啊？好端端一個人！站著進(jìn)來，躺著出去！沒傷沒病的，
閻王爺咋就收了？?。?！”她猛地抬起那只沒拿刀的手，干瘦的手指頭，指甲又長又尖，
帶著一股陰風(fēng)，直戳戳地朝我面門點(diǎn)過來！“就是她！這個克死三任丈夫的掃把星！
天生的喪門神！她站過的地方，草都得枯死三茬！她身上的晦氣，沾著就倒，碰著就亡！
長革就是被她克的！這是天譴！老天爺降下的天譴！沒見著外傷？這就是最狠的罰！
瘟神鉆了心窩子啦！”“燒死她！”“對！燒死這個瘟神！”“不能留！留著她，
整個寨子都得陪葬！”圍著的一圈寨民，眼珠子被火把映得通紅，像一群被激怒的餓狼。
手里的火把“呼呼”作響，火焰舔著干燥的空氣，烤得人臉皮發(fā)燙。他們往前擠，
帶著一股汗臭和劣質(zhì)煙草混合的、令人作嘔的味兒，一張張被火光扭曲的臉，
寫滿了恐懼和暴戾。嘴里噴著唾沫星子，吼聲震得人耳朵嗡嗡響：“天譴！無外傷就是天譴！
”“燒了她！給長革償命！給寨子除害！”“燒！燒死這個喪門星！
”火星子被他們揮舞的火把甩出來，濺到我破爛的衣角上，“嗤”地燙出一個小洞。
滾燙的熱浪和冰冷的殺意混在一起，劈頭蓋臉地砸過來。金婆婆站在人群最前頭，
嘴角那點(diǎn)陰冷的笑意藏都藏不住，渾濁的老眼里閃著毒蛇一樣的光，死死釘在我身上。
燒死我？克夫？天譴？放你娘的狗臭屁！一股邪火“噌”地頂?shù)教祆`蓋！
燒得我眼珠子都紅了！比那些火把還燙！去他媽的天譴！去他媽的瘟神！
就在旁邊仵作剛蹲下去，
手里那把薄薄的、閃著寒光的剖尸小刀剛挨到長革心口那點(diǎn)血跡的瞬間——我動了！
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豹子！身體里那點(diǎn)殘存的力氣轟然炸開！腳下一蹬，
整個人炮彈一樣撞開擋在前面的兩個壯漢！手快得像一道閃電，帶著風(fēng)聲，“唰”一下！
冰涼！堅(jiān)硬！帶著鐵銹味的金屬觸感瞬間攥滿了掌心！那把仵作手里細(xì)長的剖尸刀，
被我硬生生奪了過來！“??！”仵作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，臉白得像紙。
周圍所有的叫罵聲、吼聲，全卡在了喉嚨里。時間好像凍住了。上百雙眼睛，
驚愕、恐懼、難以置信，死死盯著我，
盯著我手里那把沾著長革一點(diǎn)血污的、閃著寒光的刀子。金婆婆臉上的得意僵住了，
眼神猛地一縮。下一秒，在所有人反應(yīng)過來之前——我揚(yáng)起脖子！張開嘴！
攥著刀柄的手沒有絲毫猶豫，用盡全身力氣，狠狠把那只夠巴掌長的、冰冷的鐵片，
朝著自己大張的喉嚨，猛地捅了進(jìn)去！“呃！”巨大的異物感瞬間塞滿了喉嚨！冰涼！堅(jiān)硬！
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死亡的味道！刀身狠狠刮過喉管，劇痛像炸開的煙花，
瞬間席卷了所有神經(jīng)！眼前猛地一黑，金星亂冒！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！
“嗬……嗬嗬……” 喉嚨被堵死，氣上不來，發(fā)出破風(fēng)箱似的、可怕的抽氣聲。
一股滾燙的、帶著濃重鐵銹味的液體，猛地涌上喉頭！“噗——！”我猛地彎腰，
一大口粘稠的、帶著暗紅血塊和某種詭異灰白色絮狀物的血沫子，像開了閘的污水，
狠狠噴濺在腳下的泥地上！星星點(diǎn)點(diǎn)，也濺到了金婆婆那雙繡著毒蛇的鞋面上。
死一樣的寂靜！整個寨子門口，
只剩下火把燃燒的“噼啪”聲和我喉嚨里拉風(fēng)箱似的“嗬嗬”聲。
我強(qiáng)忍著翻江倒海的惡心和撕裂般的劇痛，抬手用袖子狠狠一抹嘴角的血污，
露出一個染血的、近乎猙獰的笑容。眼睛像淬了毒的刀子，
死死釘在金婆婆那張瞬間煞白的老臉上，聲音嘶啞破碎，
卻像驚雷一樣炸響在每個人耳邊：“咳…咳…老妖婆！看清楚了嗎？??？！
喉頭……毒菇渣子！灰白色的！你他媽下毒的時候……手抖了吧？沒塞干凈??！
”我猛地指向地上長革的尸體，又指向自己噴出的那灘帶灰白絮狀物的血沫，
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子往外蹦：“長革怎么死的？?。渴悄?！是你這老虔婆！趁人不備，
把見血封喉的‘鬼臉菇’渣子塞他嗓子眼里了！他喘不上氣，活活憋死的！哪來的天譴？
哪來的瘟神？全是你這吃人不吐骨頭的老毒婦搞的鬼！”“轟——！”人群徹底炸了鍋！
“毒菇？！”“金婆婆下的毒？”“長革是被毒死的？”驚疑、憤怒、難以置信的目光，
像無數(shù)把燒紅的針，瞬間從四面八方刺向金婆婆！
金婆婆臉上的血色“唰”一下褪得干干凈凈，嘴唇哆嗦著，
手里的短刀“當(dāng)啷”一聲掉在地上。她眼神慌亂地掃過人群，強(qiáng)撐著尖叫：“污蔑！她污蔑！
這賤人臨死還要攀咬！她……”“夠了！”一聲炸雷似的暴喝，猛地打斷了她！是雷老六！
這老光棍，仗著跟外頭馬匪有點(diǎn)勾連，在寨子里一向橫行霸道。他撥開人群，擠到最前面，
一雙三角眼，渾濁發(fā)黃，像毒蛇一樣在我身上掃來掃去，最后黏在蕭硯之臉上，
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惡意和猥瑣?！俺吵硞€屁！”雷老六啐了一口濃痰，嗓門又粗又啞，
“金婆子是不是下毒，老子懶得管！但這小寡婦，”他手指頭又朝我戳過來，
“克夫是跑不了的！晦氣沖天！她剛才吞刀子？哈！指不定又是什么邪門的障眼法！
老子不信！”他猛地一揮手，后面一個狗腿子立刻端上來一個粗瓷大碗。
碗里是渾濁暗紅的液體，散發(fā)著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和某種說不出的甜膩怪味。
雷老六一把奪過碗，碗底有什么東西在血酒里猛地一翻！
一條通體赤紅、指頭粗細(xì)、長著猙獰口器的怪蟲，張牙舞爪地探出頭來，口器開合，
發(fā)出細(xì)微卻令人頭皮發(fā)麻的“嘶嘶”聲！情蠱！沾上就甩不脫的陰毒玩意兒！
雷老六把那碗晃動著惡心蠱蟲的血酒，
猛地杵到一直沉默站在我側(cè)前方、像座山一樣的蕭硯之鼻子底下。碗里的血酒差點(diǎn)潑出來，
那條紅蠱蟲興奮地扭動著?！笆挸幹 崩桌狭种豢邳S牙，笑得下流又狠毒，
“你不是護(hù)著這小寡婦嗎？行?。∈菞l漢子！那你就替她喝了這碗‘同心酒’！
讓這‘赤心蠱’鉆進(jìn)去！只要你喝了，證明你真心實(shí)意信她清白，不怕她克你！老子就認(rèn)！
寨子里的人也都認(rèn)！咋樣？敢不敢？不敢喝？哼，那就是你心里也犯嘀咕！這小寡婦，
今天非燒不可！”所有的目光，瞬間聚焦在蕭硯之身上?；鸢训墓庠谒饨欠置鞯哪樕咸S，
映著他緊抿的薄唇和深不見底的黑眸。那碗血酒和里面猙獰的蠱蟲，離他的嘴唇不到一寸。
空氣凝固了。金婆婆死死盯著碗，眼里閃過一絲惡毒的快意。雷老六滿臉挑釁和得意，
等著看戲。寨民們屏住了呼吸。蕭硯之沒看那碗酒，也沒看雷老六。他微微側(cè)過頭，
深黑的眸子落在我臉上，沉得像不見底的寒潭，里面翻涌著我一時看不懂的東西。他沒說話。
信我？還是不信？喝？還是不喝？喝下去，那惡心的蟲子鉆進(jìn)身體，這輩子就毀了！不喝？
雷老六立刻就有借口點(diǎn)那把火！一股熱血猛地沖上頭頂！燒得我眼睛發(fā)燙！去他娘的同心酒！
去他娘的狗屁情蠱！老娘自己的清白，自己爭！輪不到你們這群狗東西拿捏！
我猛地抬起左手！右手還攥著那把剛從喉嚨里拔出來的、沾著自己血的剖尸刀！
刀刃上寒光一閃！“嗤啦——！”刀鋒狠狠劃過自己右手手腕內(nèi)側(cè)！又快又狠！
皮肉翻卷的劇痛還沒傳到大腦，滾燙的、帶著我體溫的鮮血，已經(jīng)像開了閘的洪水，
“噗”地一聲，激射而出！目標(biāo)——雷老六手里那碗“同心酒”！滾燙的、鮮紅的血箭，
帶著一股決絕的狠厲，“嘩啦”一下，精準(zhǔn)地澆進(jìn)那碗渾濁的血酒里！
碗里的血酒瞬間沸騰了！像燒開的滾油！“吱——?。?！
”那條通體赤紅、張牙舞爪的“赤心蠱”，發(fā)出一聲尖銳到刺破耳膜的慘嘶！
它瘋狂地扭動起來，像是被扔進(jìn)了滾燙的油鍋！赤紅的身體瞬間膨脹、發(fā)黑，
冒出一股帶著焦臭味的黑煙！緊接著——“嘭?。。 币宦晲烅?！像塞了炮仗的爛西瓜炸開！
那條剛才還兇神惡煞的蠱蟲，連同碗里渾濁的血酒，一起炸了！炸得粉碎！
粘稠的、黑紅色的漿糊，混合著蠱蟲的碎渣，像天女散花一樣，猛地噴濺開來！
離得最近的雷老六首當(dāng)其沖！“??！我的臉！我的眼睛！”他發(fā)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嚎！
粘稠腥臭的黑紅漿糊糊了他滿頭滿臉！尤其是那雙三角眼，被糊得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，
他像沒頭蒼蠅一樣胡亂揮舞著手臂，發(fā)出凄厲的痛叫。整個寨門口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。
只剩下雷老六殺豬般的嚎叫和火把燃燒的噼啪聲。所有人都驚呆了！
看著地上那灘惡心的、冒著黑煙的蠱蟲漿糊，再看看我手腕上還在汩汩冒血的傷口，
最后看向那個被糊了一臉、慘嚎不止的雷老六。
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和蠱蟲燒焦的惡臭。就在這時——“鏘——！
”一聲龍吟般的清越刀鳴，毫無預(yù)兆地撕裂了凝固的空氣！一道雪亮的寒光，
像九天之上劈落的閃電，帶著刺骨的殺意和千軍辟義的慘烈氣勢，驟然亮起！
速度快到所有人都只看到一片刺目的白光！刀光一閃即逝！
下一瞬——一把刀身寬闊、刃口帶著細(xì)微鋸齒狀舊傷的厚背砍刀，
已經(jīng)穩(wěn)穩(wěn)地、帶著千鈞之力，死死地壓在了雷老六那粗黑油膩的脖子上！
冰冷的刀鋒緊貼著皮肉，壓出一道清晰的血線！幾滴滾燙的血珠，順著雪亮的刀刃，
緩緩滑落，不偏不倚，正正滴在我剛剛割破、還在流血的手腕傷口旁邊。那血，滾燙！
燙得我一哆嗦！雷老六的慘嚎戛然而止！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。他渾身僵硬，一動不敢動，
臉上的漿糊混著冷汗往下淌，糊住了眼睛，只剩下那張大的、因?yàn)闃O度恐懼而不斷哆嗦的嘴。
一片死寂中。蕭硯之動了。他握著刀柄的手，骨節(jié)因?yàn)橛昧Χ喊?，穩(wěn)得像山巖。
他微微側(cè)過頭，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，此刻像是極北之地萬年不化的寒冰，
帶著能凍碎人骨頭的森然殺意，緩緩掃過金婆婆，掃過那些舉著火把、滿臉驚駭?shù)恼瘛?/p>
每一個被他目光掃到的人，都感覺像被冰錐子捅穿了心窩子，渾身血液都要凍僵！最后，
他那凍掉冰碴子的聲音，才一字一頓，砸在死寂的場中，每一個字都像淬了血的冰珠子，
砸得人心膽俱裂：“動她？”刀鋒在雷老六脖子上又壓深半分，血線瞬間變成血珠，
連成了串往下淌。蕭硯之嘴角扯出一個冰冷刺骨的弧度，
露出森白的牙齒：“先問老子這把——”他手腕微微一震，厚背砍刀發(fā)出低沉的嗡鳴，
刀身上那些細(xì)密的、代表著無數(shù)次搏殺的舊傷痕在火光下猙獰畢現(xiàn)。
“——砍下過八百顆土匪頭的刀！”3 3 鬼嬰救贖風(fēng)跟刀子似的，
卷著雪粒子往人臉上抽。雪地白得晃眼，中間卻有一小團(tuán)東西在動，在哭。
聲音弱得跟貓崽子咽氣似的，抽抽噎噎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。是個人形，小得可憐，裹在破麻片里，
露在外面的兩條腿……那根本不能叫腿！像兩根被胡亂擰了幾十圈的麻繩，紫黑，扭曲，
蜷縮著，怪誕地戳在冰冷的雪地上?？蘼曄裥°^子，撓得人心慌。
圍著的人群卻像凍僵的石頭。一張張臉縮在破棉襖領(lǐng)子里，眼神躲閃，驚恐，
像看什么不干凈的穢物。沒人敢上前，連喘氣兒都壓得低低的?！班溃?/p>
”一聲干癟刺耳的冷笑，像破鑼敲在冰面上。金婆婆那根纏著毒蛇紋的陰沉木拐杖，
帶著風(fēng)聲，“噗嗤”一聲，狠狠戳進(jìn)那團(tuán)肉旁邊的雪堆里！
濺起的雪沫子落了那小小的畸形腿一身?！昂繂誓?？！” 金婆婆的聲音又尖又利，
刮著每個人的耳膜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陰毒權(quán)威，“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！這算什么東西？
啊？！生下來就是這副鬼樣子！哭？它哭一聲，寨子里的陽氣就弱一分！這是鬼嬰！
索命的鬼嬰！帶著閻王爺?shù)挠浱杹砜嗽蹅冋拥模?/p>
”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雪地里那團(tuán)微弱的起伏，
指尖的寒氣仿佛能凍死人：“還愣著干什么？！等它把全寨子的人都克死嗎？！架柴！點(diǎn)火！
把這晦氣源頭——給老娘燒干凈！燒得灰都不剩！給寨子驅(qū)邪！”“燒！燒了它！
” 人群里立刻有金婆婆的狗腿子跟著嘶喊，聲音發(fā)顫，帶著恐懼催生的狠厲?！皩?！
燒死鬼嬰！保住寨子！”“快！架柴禾！”幾個壯漢如夢初醒，臉上帶著恐懼催生的猙獰，
轉(zhuǎn)身就要去拖旁邊堆著的干柴。雪地里那微弱的小小哭聲，在越來越大的喧囂和惡意里，
幾乎要被淹沒了。就在這時——“嗷嗚——！”一聲悠長、凄厲、帶著冰冷饑餓的狼嚎，
猛地從林子深處炸響！緊接著，是第二聲，第三聲！此起彼伏！像無數(shù)把生銹的鋸子，
在鋸著人的神經(jīng)！“狼！是狼群！”“天殺的！怎么這時候來了！”人群瞬間炸了鍋！
剛才還喊打喊殺的氣勢，像被戳破的尿泡，“噗”一下泄了個干凈！只剩下面無人色的驚恐！
一雙、兩雙、十?dāng)?shù)雙……幽綠幽綠的眼睛，像飄忽的鬼火，
無聲無息地從黑黢黢的林子里亮了起來。貪婪、冰冷、饑餓的目光，
死死鎖定了雪地上這堆毫無反抗之力的“肉”，也鎖定了慌亂的人群。
低沉的、威脅性的嗚咽聲連成一片，壓得人喘不過氣。狼群在合圍！
它們被哭聲和人氣引來了！金婆婆臉色也變了，下意識后退一步，握緊了拐杖。
那些要去架柴的壯漢，更是嚇得腿肚子轉(zhuǎn)筋，手里的柴火“嘩啦”掉了一地。機(jī)會！
就在所有人和狼的注意力都被彼此牽制、空氣緊繃到極致的瞬間——我動了！身體快過腦子！
右手閃電般摸向腰間——那里常年別著一把磨得飛快的、用來割韌皮的短匕！
冰冷的刀柄瞬間攥滿掌心！沒有一絲猶豫！甚至感覺不到恐懼！
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：引開它們！用最快的速度！最狠的餌！刀鋒一轉(zhuǎn)！帶著刺骨的寒光，
狠狠朝著自己左腿外側(cè)，大腿最厚實(shí)的地方，猛地扎了下去！“噗嗤！”利刃切肉的悶響！
劇痛像燒紅的鐵釬，瞬間貫穿神經(jīng)！眼前猛地一黑！牙齒死死咬進(jìn)下唇，
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！不是捅！是剜！手腕猛地發(fā)力旋轉(zhuǎn)！狠狠一剜！
一塊帶著體溫、冒著熱氣的血肉，硬生生從腿上被剜了下來！血，
“滋”地一下噴濺在潔白的雪地上，像綻開了一朵刺目猙獰的紅梅！痛！鉆心的痛！
身體晃了一下，冷汗瞬間濕透里衣。但手穩(wěn)得出奇！就在那塊血肉脫離身體的瞬間，
我用盡全身力氣，胳膊掄圓了，像投擲一塊滾燙的烙鐵，
朝著狼群最前方、那只體型最大、眼神最兇悍的頭狼，狠狠甩了過去！“嗖——！
”帶著溫?zé)嵫獨(dú)獾娜鈮K，劃破冰冷的空氣，帶著我決絕的狠厲，精準(zhǔn)地砸向頭狼！
濃烈到爆炸的新鮮血腥味，瞬間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！“嗷嗚——！??！
”頭狼的綠眼睛瞬間爆發(fā)出駭人的紅光！巨大的誘惑讓它徹底瘋狂！它猛地躍起，
一口叼住了那塊還在滴血的肉！巨大的沖力讓它落地都打了個趔趄！血腥味，
像一顆炸彈扔進(jìn)了狼群！饑餓的野獸們瞬間瘋了！所有的綠眼睛都死死盯住了搶到肉的頭狼！
低吼瞬間變成瘋狂的咆哮！什么雪地里的嬰兒，什么慌亂的人群，全被拋到了腦后！
野獸的本能被最原始的欲望點(diǎn)燃！頭狼叼著肉想跑，旁邊的餓狼已經(jīng)紅著眼撲了上去！撕咬！
咆哮！滾作一團(tuán)！整個狼群瞬間炸了鍋！為了那一口滾燙的血肉，互相瘋狂地攻擊、爭奪！
雪地被攪得一片狼藉，獸毛和血沫飛濺！混亂！極致的混亂！就是現(xiàn)在！“走！
” 我嘶吼一聲，聲音因?yàn)閯⊥春陀昧Χ?，人已?jīng)像離弦的箭，
拖著那條血肉模糊的傷腿，猛地?fù)湎蜓┑刂醒肽菆F(tuán)微弱的小肉球！旁邊一道黑影更快！
是蕭硯之！他像一頭沉默的獵豹，在我撲出的同時，已經(jīng)撕下了自己半幅里衣的下擺！
我一把抄起雪地里那個輕飄飄、冰冷的小身體！那畸形的腿蜷縮著，像兩截脆弱的枯枝。
幾乎沒有重量，哭聲也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了。刺骨的寒氣透過薄薄的破麻片直往我懷里鉆。
蕭硯之動作快如鬼魅！我剛抱穩(wěn)，那幅撕下來的、帶著他體溫的布條已經(jīng)裹了上來，
三兩下就把那小小的、冰冷的身體緊緊裹住，像個襁褓。還不夠！太??！
我的目光猛地釘在自己身上那件破爛不堪、卻依舊刺目的——紅嫁衣！就是它！夠厚！夠大！
沒有絲毫猶豫！我單手抱著嬰兒，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破爛的嫁衣前襟，狠狠一扯！
“嘶啦——！” 大紅的布料應(yīng)聲撕裂！帶著殘留的體溫，被我猛地扯了下來！紅！像血，
像火！在茫茫白雪中刺眼得驚心動魄！我飛快地用這大片刺目的紅布，
將蕭硯之裹好的襁褓又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地裹了一層！紅布襯著雪地，像個燃燒的小小包裹。
狼群的嘶吼和咆哮就在身后不遠(yuǎn)處，血腥味濃得嗆人。爭奪還在繼續(xù)，但隨時可能結(jié)束！
“那邊！” 蕭硯之低吼一聲，目光銳利如鷹隼，
指向不遠(yuǎn)處山崖下一個被枯藤半掩著的、黑黢黢的洞口。是狼穴！成年狼都被血腥引出來了，
里面是空的！跑！我抱著懷里那個裹得像個小紅包袱的嬰兒，拖著劇痛的傷腿，咬緊牙關(guān)，
拼命朝那洞口沖！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，左腿剜肉的傷口火燒火燎，血順著褲管往下淌，
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刺目的紅點(diǎn)。寒風(fēng)卷著雪粒子抽在臉上，生疼。蕭硯之緊跟在側(cè)后方，
像一道堅(jiān)實(shí)的屏障，冰冷的眼神掃視著后方混亂的狼群。沖到洞口！
一股濃烈的野獸腥臊氣撲面而來，熏得人作嘔。洞口不大，里面黑黢黢的，
隱約能看到枯草鋪的窩。就是這里了！我彎下腰，
小心翼翼地把懷里那個裹著大紅嫁衣、幾乎感覺不到動靜的小小襁褓，輕輕地、穩(wěn)穩(wěn)地，
塞進(jìn)了狼穴最深處干燥的草窩里。刺目的紅色在一片灰暗中，像一點(diǎn)微弱的火種。
做完這一切，我才直起身，后背已經(jīng)被冷汗和劇痛浸透。寒風(fēng)一吹，透心涼。
左腿疼得直打哆嗦，血還在流。我喘著粗氣，抹了把臉上混著雪水和冷汗的狼狽，側(cè)過頭，
看向旁邊像座沉默鐵塔一樣護(hù)著的蕭硯之。嘴角扯了扯，想笑，卻牽動了腿上的傷，
疼得齜牙咧嘴，但眼底那股勁兒卻亮得驚人?！昂簟锏?，” 我嘶啞著嗓子，
帶著劫后余生的粗喘和一絲近乎癲狂的暢快，沖他挑了挑眉，聲音在寒風(fēng)中有點(diǎn)飄，“硯總，
看見沒？……救人，” 我指了指狼穴里那點(diǎn)刺目的紅，又指了指自己還在淌血的腿，
咧開嘴，露出染血的牙齒，“可比救那些狗屁男人……爽多了！是吧？”蕭硯之沒說話，
深黑的眸子掃過我血流不止的腿，眉頭擰成了疙瘩。
他猛地撕下自己另一條還算干凈的里衣下擺，動作粗暴卻精準(zhǔn)地蹲下，
死死勒在我大腿根傷口上方止血。布條瞬間被溫?zé)岬难?。幾天后。阿翠的葬禮。
寨子里死了人，還是橫死，氣氛壓抑得像灌了鉛。簡陋的靈堂，一口薄皮棺材擺在中間，
前面點(diǎn)著兩盞長明燈，豆大的火苗有氣無力地晃著。
空氣里一股劣質(zhì)香燭和木頭腐敗混合的怪味。寨民們稀稀拉拉地站著，大多低著頭，
臉上沒什么表情，只有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。金婆婆杵著她那根毒蛇拐杖，
站在棺材頭前，一身黑，臉上那層白粉在昏暗的光線下更像死人。她耷拉著眼皮，
嘴角往下撇著，一副悲天憫人又高高在上的模樣。棺材蓋子還沒釘死，露著一條縫。
阿翠就躺在里面。一個可憐的啞女，前兩天被人發(fā)現(xiàn)吊死在后山老林子里，舌頭伸得老長。
寨子里私下都說，她是撞破了金婆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?！鞍Α?金婆婆長長嘆了口氣，
聲音拖得又慢又沉，在死寂的靈堂里格外瘆人，“阿翠這丫頭，命苦啊……啞巴了一輩子，
臨了臨了，還落個不得好死?？蓱z吶……” 她搖著頭，拄著拐杖，一步一頓，
慢慢湊近了那口薄皮棺材。她彎下腰，那張涂得煞白的老臉幾乎要貼到棺材蓋板的縫隙上，
渾濁的老眼朝里面瞄著，嘴角卻勾起一絲極其陰冷、極其惡毒的笑意，聲音壓得極低，
像毒蛇在吐信，
真切：“啞巴好……啞巴好哇……死了的啞巴……最……” 她似乎想說出“安分”兩個字。
就在這陰毒的字眼即將出口的剎那——“咚！”一聲悶響！毫無預(yù)兆地從棺材里面?zhèn)鞒鰜恚?/p>
像是什么東西在里面重重地撞了一下棺材板！整個靈堂的人都聽見了！像平地一聲驚雷！
“啊！” 有人嚇得失聲尖叫?！肮撞?！棺材在動！” 有人指著棺材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。
金婆婆臉上的陰笑瞬間僵住！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！她猛地直起身，
驚疑不定地瞪著那口棺材，握著拐杖的手因?yàn)橛昧Χ腹?jié)發(fā)白?！斑?！咚咚咚！
” 撞擊聲更響了！更急了！整個薄皮棺材都在劇烈地震動！棺材板被撞得“哐哐”作響，
上面的灰塵簌簌往下落！長明燈的火苗瘋狂亂跳！詐尸？！鬧鬼？！所有寨民的臉都嚇白了，
驚恐地往后退縮，擠作一團(tuán)。靈堂里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。金婆婆的臉色由白轉(zhuǎn)青，
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，但更多的是兇狠！她猛地舉起拐杖，
似乎想用那沉重的蛇頭去砸那震動的棺材，厲聲尖叫：“裝神弄鬼！
給我……”她的話音未落——一個聲音！
一個清晰無比、洪亮無比、帶著巨大憤怒和譏誚的聲音！像炸雷一樣，
猛地從那劇烈震動的棺材板縫隙里沖了出來！帶著棺材板特有的沉悶回響，
瞬間炸翻了整個死寂的靈堂！那聲音，赫然就是阿翠生前的聲音！一模一樣！
只是放大了無數(shù)倍，充滿了穿透力和爆炸性的控訴：“**！老妖婆！你他媽還想滅口？！
當(dāng)老娘真啞巴了？！棺材板都擋不住你放屁！鄉(xiāng)親們豎起耳朵聽好了！
金老妖婆殺人滅口全流程實(shí)錄——現(xiàn)在開播啦?。。 ? 4 腐尸破局冰冷的藤蔓，
蛇一樣猛地纏上來。那力道狠得嚇人，瞬間勒緊顴骨，死命往皮肉里鉆。
一股焦糊的惡臭立刻沖進(jìn)鼻孔?！白汤病逼と獗蛔茻穆曇?，細(xì)微又刺耳，
活像生肉片丟進(jìn)滾油鍋里。劇痛沿著骨頭縫往里鉆，半邊臉麻了，火燒火燎。
眼前全是那藤蔓惡心的、血管似的暗紅紋路在晃動。媽的！
金婆子給的情報(bào)里可沒說這鬼藤能燒人！右手下意識往腰后那個腥臭的皮囊里一掏。
粘稠、冰涼、散發(fā)著濃烈尸臭的腐尸汁糊了滿手，想都沒想，猛地反手一巴掌，
狠狠拍在自己左臉上！“噗嘰！”那感覺，
像是把一塊腐爛發(fā)臭的沼澤淤泥摁在了燃燒的炭火上。纏在臉上的吸血藤猛地一僵，
像是被滾燙的烙鐵燙著。緊接著，一陣更加劇烈、更加刺耳的“滋啦”聲爆響起來，
如同冷水潑進(jìn)滾油！那股子濃烈的尸臭混著植物被灼傷的焦糊味，熏得我差點(diǎn)當(dāng)場吐出來。
勒緊的力道瞬間松了。藤蔓觸電般瘋狂扭曲、退縮，
暗紅的表皮上冒出絲絲縷縷帶著惡臭的白煙。臉上火辣辣的灼痛總算緩了點(diǎn)，
但被腐尸汁糊過的地方，又冰又膩，惡心得人頭皮發(fā)麻。一股邪火直沖天靈蓋。我猛地抬頭，
沖著崖頂那片黑黴黴、鬼影子都看不到的林子，扯開嗓子就吼，
聲音因?yàn)榘脒吥樎槟径行┖欤枪勺雍輨艃航^對穿透了雨幕：“崖頂?shù)?！看戲看夠沒？
燒山？！”喉嚨里滾著血腥氣，“眼瞎啊！工傷！懂不懂？！錢！先打錢！少一個子兒，
老娘掀了你們老窩！”唾沫星子混著雨水和臉上的腐尸汁一起噴出去。崖頂死寂。
只有冷雨砸在臉上和腐尸汁往下滴落的黏膩聲響?！安?！”我啐了一口帶血絲的唾沫，
顧不上擦臉上那灘惡心的粘液，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濕滑泥濘的山路往前沖。
金婆子那老妖婆，心比這山里的石頭還黑，算準(zhǔn)了每一步，逼著你往她挖的坑里跳。
這趟活兒，非得從她棺材本里多摳出三成不可！剛沖出去沒幾步，
一股比腐尸汁更濃烈的腥風(fēng)猛地從側(cè)面撞來！帶著野性的、滾燙的、嗜血的壓迫感，
瞬間鎖定了我。眼角余光只掃到一片巨大的、灰褐色的陰影！太快了！根本來不及拔刀。
一股巨力狠狠撞在左肩上，骨頭發(fā)出不堪重負(fù)的呻吟，
整個人被這股蠻橫的力量直接撞飛出去，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石壁上，
震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，喉頭一甜，血腥味直沖鼻腔。視野天旋地轉(zhuǎn)，劇痛還沒完全炸開，
一張布滿森白獠牙、淌著粘稠腥臭涎水的血盆大口已經(jīng)當(dāng)頭罩下！頭狼！那兩顆致命的毒牙，
離我暴露的咽喉，絕對不到三寸！狼嘴里噴出的、帶著腐肉味的滾燙氣息，
直接噴在我的臉上。死亡的氣息冰冷粘膩，瞬間裹住了全身。心跳在胸腔里擂鼓，
撞得肋骨生疼。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。劇痛的肩膀？顧不上！臉上糊著的腐尸汁？
去他媽的！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：擋住！必須擋住這致命的一口！
右手猛地抓住胸前那件早已被泥水、血水和腐尸汁浸透得看不出原色的破爛嫁衣！
管不了那么多了！用盡全力，狠狠向上一扯！“嗤啦——！
”刺耳的撕裂聲在狼嚎和雨聲中異常清晰。厚重的大紅綢緞應(yīng)聲而破，被我整個撕扯下來，
帶著一股陳舊血腥和泥土的混合氣味。頭狼的血盆大口，帶著致命的毒牙，
幾乎在同一時間狠狠咬合！“噗！”沒有預(yù)想中喉骨碎裂的劇痛。
只有沉悶的、布料被利齒穿透撕裂的聲響。撕下來的大片嫁衣，被我本能地向上猛地一兜，
像塊破抹布，不偏不倚，正好塞進(jìn)了頭狼撲咬下來的巨口里！厚厚的綢緞裹住了它的獠牙，
纏住了它的舌頭?！皢琛唬?！”頭狼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極其古怪的、被強(qiáng)行堵住的咆哮，
充滿了驚愕和瞬間的窒息感。它巨大的頭顱下意識地?cái)[動，
想甩掉嘴里這團(tuán)礙事的、散發(fā)著人類和奇怪臭味的破布。就是現(xiàn)在！機(jī)會稍縱即逝！
我猛地吸了一口氣，胸腔擴(kuò)張到極限，
模仿著記憶中幼狼那種尖細(xì)、帶著點(diǎn)可憐巴巴討?zhàn)堃馕兜慕新暎?/p>
扯著嗓子嚎了出來：“嗷嗚——！嗷嗚——！”聲音在濕冷的山林里突兀地響起，
帶著一種詭異的穿透力。效果立竿見影！正準(zhǔn)備撲上來的其他幾頭惡狼，猛地剎住了腳步，
粗壯的爪子在地上刨出深深的泥溝。它們豎起的耳朵劇烈地抖動著，幽綠的狼眼里，
兇殘的殺意被一種巨大的困惑取代。幾道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它們的首領(lǐng)。
嘴里塞著大紅嫁衣的頭狼，動作也詭異地頓住了。它巨大的頭顱歪了歪，
那雙充滿暴戾和殺戮欲望的琥珀色獸瞳里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