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順著屋檐滴落，在水泥地上砸出一個個小水坑。林小滿蹲在姨媽家后門的臺階上，
用一根樹枝在水洼里劃著圈。水波蕩漾中，
她仿佛又看到了母親的臉——那個總是溫柔笑著的女人，
即使在病床上也會用手輕輕梳理她的頭發(fā)。"小滿！死丫頭又躲到哪里去了？碗洗完了嗎？
"姨媽尖利的聲音刺穿雨幕。小滿手一抖，樹枝折斷在水里。她迅速抹了把臉，跑進廚房。
油膩的碗碟堆滿了水槽，她踮起腳尖，冷水刺痛了她凍得發(fā)紅的手指。"整天就知道偷懶！
"姨媽站在門口，圍裙上沾著醬油漬，"你媽死前怎么教你的？一點規(guī)矩都不懂！
"小滿咬緊下唇，刷碗的動作又快了幾分。母親去世半年了，
肺癌帶走了她世界里唯一的溫暖。父親？她只在母親模糊的舊照片里見過那個男人。
"洗完了去把陽臺上那堆衣服熨了，然后做晚飯。"姨媽轉身時故意撞了她一下，
"記得把米飯煮硬點，你姨父不喜歡軟的。"小滿默默點頭。她知道，如果晚飯不合口味，
今晚就別想吃到東西了。高中三年級的林小滿站在學校公告欄前，
盯著紅紙上自己的名字——全市模擬考試文科第一名。
周圍同學的竊竊私語像針一樣扎在背上。"又是她，除了讀書什么都不會。
服都買不起...""我表姐說她姨媽家特別刻薄..."小滿把過大的校服袖子卷了又卷，
面無表情地轉身。這些閑言碎語早已傷不到她。比起姨媽家皮帶抽在身上的疼痛，
語言的暴力簡直不值一提。"林小滿！"她回頭，看見班主任李老師快步走來。
李老師今天穿了件淺藍色襯衫，發(fā)梢還帶著剛洗過的清香。"恭喜你，考得非常好。
"李老師遞來一張紙巾，"擦擦汗吧。"小滿這才發(fā)現自己額頭全是冷汗。她接過紙巾，
聞到上面淡淡的茉莉香——和母親從前用的護手霜一個味道。"我看了你的英語作文，
立意很新穎。"李老師輕聲說，"只是虛擬語氣用得還不夠熟練。
我和我丈夫每周六在家給幾個學生補習，你愿意來嗎？免費的。"小滿攥緊了書包帶。
周六是她唯一能去圖書館的日子，那里有溫暖的空調和不會趕她走的管理員阿姨。
"我...我需要問問姨媽。"她最終說道，盡管知道答案。李老師似乎看穿了什么，
從包里拿出紙條："這是地址和電話。如果你想來，這周六下午兩點。"她頓了頓，
"我家做了蘋果派。"蘋果派。母親生前最拿手的點心。小滿接過紙條的手微微發(fā)抖。
周六那天，小滿在姨媽家門口徘徊了整整一小時。最終，對蘋果派的記憶戰(zhàn)勝了恐懼。
她按地址找到一棟普通的居民樓，三樓陽臺上擺著一排盛開的風信子。
開門的女孩扎著亂糟糟的馬尾辮，穿著印有搖滾樂隊logo的T恤。"你就是那個學霸吧？
"她嚼著口香糖，"我媽說你英語作文寫得像母語者。"小滿局促地點頭，
突然注意到女孩右臂上新鮮的劃痕。"看什么看！"女孩猛地拉下袖子，"進來吧，
他們在書房。"李老師的家比想象中更溫馨。墻上掛著全家福，
照片里的小女孩穿著芭蕾舞裙甜甜地笑，與眼前這個叛逆少女判若兩人。客廳角落有架鋼琴，
琴蓋上擺著幾個歪歪扭扭的陶藝作品。"小滿來了！"李老師從書房迎出來，
"這是我丈夫周老師，在理工大學教物理。這是我們的女兒小雨，
她其實——""我才不是什么'乖巧可愛的小雨'！"女孩突然大喊，
轉身沖進房間重重摔上門。周老師推了推眼鏡："青春期。她以前...不是這樣的。
"補習結束時，窗外已華燈初上。李老師堅持留小滿吃晚飯，甚至親自給姨媽打了電話。
"我是她班主任...對，學習小組...可能會晚些..."餐桌上擺著金黃的蘋果派。
小滿嘗了一口，肉桂的香氣瞬間讓她紅了眼眶——和母親做的味道一模一樣。"小雨！
出來吃飯！"周老師敲著緊閉的房門。當小雨終于黑著臉出來時，
小滿注意到她手腕上纏著創(chuàng)可貼。李老師的目光也落在那里，眼中閃過深深的痛楚。
"你的陶藝作品很漂亮。"小滿突然對小雨說。小雨愣住了："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做的？
""因為它們擺在鋼琴上，而鋼琴上有你的照片。"小滿輕聲說，"我小時候也喜歡捏泥巴，
媽媽說我捏的小鴨子特別像。"小雨的表情微妙地變化了。那天晚上，
她第一次沒有摔門而去。接下來的幾個月，李老師家成了小滿的避風港。
她不僅英語突飛猛進，還開始輔導小雨的功課。奇怪的是，叛逆的小雨對小滿格外順從。
"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？"一天補課時，小雨突然問。
小滿正在批改她的英語作業(yè)："因為你媽媽對我很好。""她才不好！
"小雨猛地撕掉剛寫好的作文，"她只關心她的好學生！自從哥哥——"她突然噤聲，
眼淚大顆大顆砸在碎紙片上。小滿輕輕抱住顫抖的女孩，感覺到她脊背突出的骨頭。
那天晚上，李老師第一次向她提起三年前車禍去世的兒子。高考結束那天，
李老師全家在校門口等小滿。她考得極好，清華北大的招生老師都來找過她。
"我們慶祝一下！"周老師提議去小雨最喜歡的火鍋店。餐桌上，
李老師遞給小滿一個盒子："打開看看。"里面是最新款的筆記本電腦和手機，
還有一張銀行卡。"密碼是你生日，"李老師聲音輕柔，"足夠你大學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。
"小滿的眼淚砸在鍵盤上。四年來第一次，她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哭泣。
"為什么...要對我這么好？"李老師撫摸著她的頭發(fā)："因為你值得被愛，小滿。
"大學四年轉瞬即逝。小滿以優(yōu)異成績畢業(yè)，進入頂尖外企。
她終于有能力租了間陽光充足的公寓，徹底離開了姨媽家。李老師一家成了她真正的家人，
尤其是小雨——那個叛逆少女如今正在攻讀心理學碩士。然而命運似乎總在考驗小滿。
工作第三年，她認識了張毅——某投資公司的經理。他溫柔體貼，
帶她去從未去過的高級餐廳，送她昂貴的香水。"我有個絕佳的投資機會。"交往半年后，
張毅握著她的手說，"只是資金周轉需要時間..."小滿拿出了全部積蓄，
甚至以自己的名義幫他貸款。她太渴望有個屬于自己的家了，
以至于忽視了他眼中閃過的算計。當張毅消失，公司告知她被騙走重要客戶資料時，
小滿的世界轟然崩塌。債務、失業(yè)、背叛...那個雨夜，她站在公寓樓頂，
望著腳下模糊的城市燈火。手機突然響起。是小雨，現在她已是執(zhí)業(yè)心理咨詢師。"姐，
你在哪？媽媽說你兩天沒回消息了。"小雨的聲音異常清醒，"告訴我你的位置。
"小滿的眼淚混著雨水流下："小雨...我太累了...""看著我發(fā)你的照片！
"小雨突然大喊。手機震動，屏幕上出現一張泛黃的照片——十歲的小滿和母親在公園里，
兩人手里各舉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泥塑。"記得你說過嗎？媽媽說你的小鴨子捏得最像。
"小雨聲音哽咽，"我找了三個月才在阿姨的舊物里找到這張照片...求你，
讓我找到你好嗎？"當渾身濕透的小滿被小雨緊緊抱住時，
她聞到了熟悉的茉莉香——和李老師當年給她的紙巾一樣的味道。李老師家的燈光溫暖如初。
沙發(fā)上放著專門為她準備的絨毯，餐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紅燒肉。周老師默默遞來熱姜茶，
李老師正用吹風機幫她烘干頭發(fā)。"我們會陪你一起面對。"李老師梳開她打結的發(fā)絲，
"記得你教小雨做的第一個陶藝嗎？
"小滿望向鋼琴上那個歪歪扭扭的杯子——她第一次來時和小雨一起做的。"它很丑，
但小雨一直留著。"周老師微笑，"因為那是她重新開始的證明。
"小雨握住小滿顫抖的手："現在輪到我們幫你重新開始了，姐。"窗外，雨不知何時停了。
月光透過云層，溫柔地籠罩著這個曾經破碎但正被愛一點點修補的女孩。
三年后春日陽光灑在"滿雨工作室"的銅牌上。小滿整理著桌上的設計稿，
抬頭看見小雨正和客戶解釋心理咨詢與藝術療法的結合方案。"林總，"助理敲門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