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山的風(fēng)總嗚咽著，吹過兩座緊挨的新墳一座葬著我畢生所愛，一座葬著為她殉情的少年郎。
1營帳外，戰(zhàn)馬嘶鳴，鐵甲碰撞的聲音在風(fēng)雪中顯得格外刺耳。我站在帳前，
手中攥著那封從家鄉(xiāng)送來的信。信間內(nèi)容告訴我蘇伯父一家得罪了新來的縣令，
希望我能幫助周旋。三年前我離家前往邊關(guān)，得家族推舉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做了一名小將，
雖說手下有著數(shù)十人，但是對于地方之事我也無可奈何。我閉了閉眼，
指腹摩挲著腰間的舊荷包。「珩哥兒要當(dāng)大將軍！」阿芷的話在我的耳邊不斷的回響。
我的指節(jié)因為用力漸漸的發(fā)白，腰間的荷包突然重若千鈞。這些年我在邊關(guān)掙的軍功，
不就是為了阿芷。即便是無可奈何，但我還是要試一試。叫來手下心腹對其叮囑一番，
我就前往上級的營帳，雖然現(xiàn)在戰(zhàn)事還不太緊張，但是想要請假歸家也是一件麻煩事。
到達營帳后，我在外面躊躇了好一會，正在想什么理由可以讓將軍放我歸家。
不料營帳自己打開了。我瞅準(zhǔn)來人，將頭低了下去，行禮道?！笇④姟埂戈愮?？
怎么找我有事？」面對著將軍的詢問我有些語塞。但是也沒有什么好理由，
只好將來信的事和將軍說了一下，表示自己想回去看看。不曾想平時面冷嚴厲的將軍，
很痛快的答應(yīng)了?！改阍谶@已經(jīng)有三年了吧，這三年也算兢兢業(yè)業(yè)。去吧，準(zhǔn)你一個月休沐。
準(zhǔn)備什么時候走？」我沉默片刻，將信折好塞入懷中：「今夜就走?！沟玫搅宋业幕卮?，
將軍沉默一陣，拍了拍我的肩膀「切記量力而行?！拱輨e將軍后，就匆匆離開了軍營。
2馬蹄踏碎風(fēng)雪，我一路向南疾馳。五日后，我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(xiāng)。小鎮(zhèn)依舊，
青石板路蜿蜒，酒旗在風(fēng)中獵獵作響?？煽諝庵袇s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，
街上的行人神色匆匆，連交談都壓低了聲音。我回到了家里，家人見我回來，
都顯得十分的驚喜，我回來的太突然。家里也沒有什么準(zhǔn)備，在家里簡單吃了一口飯，
我被父親叫到了書房。「珩兒，你這次回來是不是因為蘇家的事？」
剛進書房父親就直接向我問道，我也沒有隱瞞對父親說了蘇伯父向我求助的事。
我看著愁容滿面的父親，陷入了沉默。面對著父親的勸告和蘇伯父的請求，
我一時間有些混亂。我離開家去了縣令府?？h令府朱漆大門緊閉，門前侍衛(wèi)見我一身戎裝，
眼中閃過一絲輕蔑：「這位將軍。大人今日不見客。」我盯著他，
緩緩開口：「煩請通報一聲，邊關(guān)守將求見。」侍衛(wèi)嗤笑一聲：「邊關(guān)守將？縣令大人說了，
近日不見武夫?！刮也[起眼，手按在了刀柄上。他臉色微變，后退半步，
卻仍梗著脖子：「怎么，你還敢硬闖？」我沒回答，
原本還想看看我這邊關(guān)守衛(wèi)是否能有幾分薄面，沒想到連門都沒進去。當(dāng)夜，我去了蘇府，
蘇伯父跪在我面前，老淚縱橫。我盯著蘇伯父跪地的身影，指節(jié)捏得發(fā)白，牙關(guān)咬得生疼。
半晌，才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：「那就讓阿芷……先出去躲一躲?！乖捯怀隹冢?/p>
喉間便涌上一股腥甜。我猛地攥緊腰間佩刀，刀鞘上的銅飾深深硌進掌心，
卻壓不住那股翻涌的暴怒，在我的眼里，她本該風(fēng)風(fēng)光光地嫁給我，
而不是像逃犯一樣被送走！可眼下，我連硬闖縣衙的底氣都沒有。「伯父放心?！?/p>
我扶起蘇伯父，嗓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石磨過，「我會親自送她走?！勾稳绽杳鳎?/p>
天還未亮透。我站在阿芷的房門外，抬手叩門時，指尖竟有些發(fā)顫。門開的一瞬，
晨光斜斜地漏進去，映出她單薄的身影——阿芷顯然一夜未眠，眼下泛著淡淡的青，
發(fā)絲松散地挽著，像是匆忙間隨手攏起?！浮窀绺纾俊刮彝?，喉間發(fā)緊。三年了，
她依舊如記憶中那般明艷?！甘帐皷|西，我?guī)汶x開?！?阿芷看著我，有些發(fā)愣，
不知道我要帶她去哪。看著她呆呆的樣子，我的手止不住的放到了阿芷的頭上。
「你之前不是說想要去書院學(xué)習(xí)么？我已經(jīng)找到了門路，特意回來送你去上學(xué)的。」
「真的么？」聽到要去上學(xué)阿芷的眼里迸發(fā)出了別樣的神采。阿芷從小就喜歡讀書，
她說在書里她能感受到不一樣的世界。書里的觀念和想法總能給她不一樣的感受。
每每看到阿芷讀書入迷的神態(tài)，我不禁想到，要是阿芷是個男子，想必肯定可以金榜題名吧。
蘇府的角門停著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。我取出準(zhǔn)備好的男裝和藥粉。讓阿芷換上?！负昧??！?/p>
她的聲音細如蚊蚋。轉(zhuǎn)身時，我恍惚看見了另一個阿芷——束著男子發(fā)髻，眉毛被我描粗，
青色直裰掩蓋了所有曲線。她不安地扯著過寬的袖口，這個動作莫名讓我鼻酸。
為了緩解阿芷的焦躁，我故作輕松地笑了笑，伸手替她攏了攏過寬的衣襟。
指尖不經(jīng)意蹭過她的頸側(cè)，她微微一顫，耳尖倏地紅了。「在外頭，我們便以兄弟相稱?！?/p>
我低聲道，故意學(xué)那些紈绔公子的腔調(diào)，「陳小郎君，可要記牢了?！拱④泼虼降晌乙谎?，
眼尾卻彎了彎，終于露出幾分鮮活氣。晨光透過車簾縫隙漏進來，映在她尚帶稚氣的眉眼間，
連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。我忽然想起年少時，她踮腳去夠枝頭的青梅，
陽光也是這樣落在她鼻尖上——只是那時她尚不必扮作男兒，
我也不必強壓著將她藏起來的沖動?！笗河形恢芙塘?xí)，是我父親故交。」我遞過名帖，
指尖“不經(jīng)意”擦過她的。她的手指冰涼，像井水里浸著的酸梅湯，卻讓我掌心發(fā)燙。
阿芷飛快地縮回手，低頭去整其實并不亂的袖口。我瞧見她睫毛輕顫，像受驚的蝶。
馬車恰在此時猛地顛簸——她猝不及防向前栽來。我下意識伸手去接，她整個人撞進我懷里。
隔著層層布料，仍能感覺到她急促的心跳，一下下敲在我胸膛上，竟與我如雷的心跳聲重疊。
「坐穩(wěn)了?！刮覇÷暤?，手臂卻遲遲未松。她沒應(yīng)聲，也沒掙開。
發(fā)間淡淡的皂角香混著未散的晨露氣，縈繞在鼻尖，讓人想起雨后初晴的竹林。
云麓書院的黑漆大門在夕陽下泛著血色的光。
我叩門的節(jié)奏是周教習(xí)年輕時與父親約定的暗號。開門的童子打著哈欠，
直到看見我袖中露出的半截玉墜才肅然起敬?！冈谶@等著。」
我按著阿芷的肩膀讓她坐在石階上，觸手單薄得仿佛一捏就碎。周教習(xí)的書齋亮著燈，
窗紙上映出個佝僂的剪影。我單膝跪地行禮時，膝蓋磕在青磚上發(fā)出沉悶的響聲。
周教習(xí)的鷹爪般的手按在我肩上，「你父親...知道嗎？」我沉默地搖頭，
聞到書齋里濃重的藥味。案頭攤著本《貞觀政要》，頁邊批注的筆跡顫抖得厲害。
老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，痰盂里濺起暗紅的水花?！赴肽辍！顾罱K嘆了口氣，
枯枝般的手指在名帖上敲了敲，「我這里只能讓她待半年?！够氐酱箝T前時，
阿芷正仰頭看門楣上的匾額。月光描摹著她的側(cè)臉，在頸側(cè)投下一道淡藍的陰影，
我摸出臨行前林伯父塞給我的錦囊，里面是把小小的銀鎖，正面刻著"平安"，
背面是"康泰"。戴在了阿芷的脖子上?！甘懸呀?jīng)交了?！刮姨嫠靡骂I(lǐng)，
指尖碰到后頸細軟的絨毛，讓我止不住的縮了縮手「每月初一會有人送生活費來。」
書院傳來鐘聲時，阿芷突然抓住我的手腕?！哥窀绺?。謝謝你，我一定會在這里好好讀書的。
」她聲音清澈，眼神是那么單純。我點頭，喉間像堵著團浸水的棉花?！溉グ?。」
我輕輕推了她一把。阿芷邁過門檻時，青色衣擺掃過石階上的青苔，像只初次試飛的雛鳥。
當(dāng)沉重的門扉即將合攏時，她突然回頭看了我一眼。月光下，束發(fā)的青帶隨風(fēng)揚起，
像段未系牢的姻緣線。4離開云麓書院時，山間的霧氣還未散盡。我站在半山腰的回望亭，
看著晨光中若隱若現(xiàn)的書院輪廓，仿佛還能看見阿芷青色衣角在廊下一閃而過的影子。
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，那是阿芷偷偷塞給我的，
上面刻著歪歪扭扭的"平安"二字——她女紅向來不好，這定是熬了好幾夜才繡成的。
山腳下的茶棚里，幾個腳夫正議論著朝廷新令。我壓低斗笠，要了碗最便宜的粗茶，
茶水渾濁，浮著幾片粗硬的茶梗?！嘎犝f了嗎？威遠將軍又吃了敗仗......」「噓！
小點聲！那位可是......」茶碗在手中轉(zhuǎn)了半圈，我盯著碗底沉淀的茶渣。
威遠將軍——這個名號在邊關(guān)時就如雷貫耳。據(jù)說他雖戰(zhàn)功赫赫，
卻因性情剛直在朝中樹敵無數(shù)，最大的對頭正是當(dāng)朝宰相，也就是縣令背后那位靠山。
茶棚外的老槐樹上，一只烏鴉突然撲棱棱飛起。我抬頭，看見官道盡頭塵土飛揚，
一隊官兵正策馬而來。我下意識按住腰間短刀，卻發(fā)現(xiàn)他們只是匆匆掠過，
朝著與縣城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?！赣质侨プ讯〉?。」
茶棚老板啐了一口茶葉沫子喃喃道「看來北邊戰(zhàn)事吃緊啊......」我放下兩枚銅錢，
起身時衣袖帶倒了茶碗。褐色的茶水在木桌上蜿蜒，像極了地圖上通往京城的官道。
當(dāng)我站在京城巍峨的城墻下時，靴底已經(jīng)磨出了血泡。守城士兵檢查路引時，
我注意到他虎口處有一道新鮮的刀傷——這是常年握刀才會留下的痕跡。他多看了我?guī)籽郏?/p>
似乎在評估這個風(fēng)塵仆仆的邊關(guān)軍漢會不會惹事。我循著記憶找到父親當(dāng)年帶我住過的客棧，
卻發(fā)現(xiàn)那里早已變成了一家綢緞莊。掌柜的見我站在門口張望，警惕地招來了伙計。
「這位軍爺，可是要買料子？」我搖搖頭?！刚垎?，威遠將軍府怎么走？」掌柜的臉色驟變，
像被燙到似的后退半步。他上下打量著我襤褸的衣衫和腰間那把制式軍刀，
突然壓低聲音：「軍爺若是求前程，不如去城東的醉仙樓。
這幾日兵部的幾位大人常在那里吃酒......」我謝過他的"好意"，轉(zhuǎn)身沒入人群。
京城比三年前更加繁華，也更加骯臟。我站在威遠將軍府對面的茶樓二層，
指節(jié)無意識地叩著窗欞。三日的蹲守，足以讓我摸清那位貼身親兵的習(xí)慣——戌時三刻，
他總會溜去后巷酒館痛飲，直到子時方歸。酒館暗巷里，
我擰斷他脖骨的聲響輕得如同折碎一根枯枝。染血的密函從他懷中滑出，
我借著月光掃過那些模糊的字跡——北境糧餉、克扣、宰相府印——很好，
正是將軍想要的投名狀。換上親兵服飾時，皮革上還殘留著體溫。腰牌硌在掌心，
我忽然想起離營那日，將軍拍著我肩膀說的那句：「陳珩，你可知這世上最鋒利的刀，
往往裹著最不起眼的鞘？」書房里的威遠將軍在沙盤前推演戰(zhàn)局，
聽到動靜頭也不抬：「查清楚了？」我單膝跪地，
將密函與腰牌一并呈上：「北境冬衣的銀兩，進了宰相外宅的私庫。」將軍猛地抬頭，
眼中精光乍現(xiàn)。他比我想象中更加蒼老，左眼上有一道猙獰的傷疤，
但渾身散發(fā)的氣勢卻像柄出鞘的利劍。「你是誰？」他的手已經(jīng)按在了劍柄上。
我保持著跪姿，講了自己的來意，想要為自己謀個出路，也為蘇家謀個出路。
燭火“啪”地爆了個燈花。將軍終于抬眼，那道橫貫左眼的傷疤在明滅的光線下宛如活物。
他忽然抓起案頭的茶盞砸來——滾燙的茶水潑在我額角，瓷片擦著臉頰劃過，
血珠滴在密函上，與原本的血污融為一體。我紋絲未動?！赣幸馑?。」
將軍的靴尖碾過地上碎瓷，「王丞相五日前見過北狄使者，你可有證據(jù)？」「有?！?/p>
我解開衣領(lǐng)，露出左肩的弩箭傷，「三日前跟蹤王府管家，
在黑水谷中的箭——箭簇上的狼頭紋，是丞相府死士的標(biāo)記?！?/p>
將軍的指腹突然按上我的傷口，力道大得幾乎要摳進血肉。我繃緊牙關(guān)，
聽見他低沉的笑聲：「這傷再偏半寸，你就該見閻王了?！埂笇傧氯襞滤馈?/p>
我抬眸直視他，「就不會來求一把能斬縣令頭顱的刀。」寂靜中，
將軍突然將匕首擲在我面前。寒光沒入青磚三寸，刀柄猶自震顫?！溉グ?。事成之后，
云陽縣令的人頭隨你處置?！?將軍府的密室中，血腥與墨香交織。我跪坐在矮幾前，
看著威遠將軍用匕首挑開火漆封印?！负靡粋€王明遠，連死人錢都敢貪。」
將軍的指節(jié)敲在賬冊上，那里記載著貪污北境將士冬衣銀兩的賬目。燭火搖曳，
映得將軍臉上的傷疤像條蜈蚣?！刚f說你的打算?！箤④姾仙腺~冊，皮革封面發(fā)出悶響。
我喉結(jié)滾動，袖中的手摩挲著阿芷的玉佩。「王公子上月打死了個南風(fēng)館的小倌，
尸體埋在亂葬崗。」我聲音沙啞，「那小倌有個孿生弟弟，現(xiàn)在醉仙樓當(dāng)雜役?！?/p>
我從懷中掏出畫像，畫中少年眉目如畫，眼下卻有一道疤。將軍碾過畫像，
突然笑了：「有意思，但還不夠?！?/p>
我起身指向墻上的邊關(guān)輿圖：「王丞相五日前秘密接見了北狄使者，就在這里?！?/p>
這是我在跟蹤王府管家時發(fā)現(xiàn)的，他馬車輪轂上沾著只有黑水谷才有的紅泥。
我解開衣領(lǐng)露出左肩箭傷：「這是丞相府侍衛(wèi)的弩箭所傷?！箤④姍z查傷口后，
將一把匕首扔在我面前：「去吧，事成之后你會得到你想要的?！顾母欤?/p>
我在醉仙樓后巷找到那個蜷縮在破草席上的少年?！赶雸蟪饐?？」我蹲下身，
「我能讓你親手殺了王公子?！股倌暄壑械某鸷拮屛蚁肫鸢④啤Ｈ羰撬庥霾粶y，
我大概也會變成這副模樣。次日黃昏，王公子的轎輦停在醉仙樓前。
我接過少年顫抖遞來的酒壺，指尖沾到將軍給的致幻粉末。酒過三巡，王公子開始產(chǎn)生幻覺，
撕扯自己的衣領(lǐng)留下道道血痕。子時更鼓響起時，我已將他拖到后院。少年握著匕首，
眼里燃燒著復(fù)仇的火焰「從肋骨下往上捅，不會立刻死?！刮疫f過柳葉刀。第一刀下去，
王公子竟笑了。第三刀時他才開始慘叫，聲音消散在夜風(fēng)中。
我冷眼看著少年一刀又一刀地發(fā)泄仇恨，鮮血混著淚水流下。我想我是能理解他的。
若是阿芷遭遇不測，我大概會更加瘋狂。將軍的親兵拖走奄奄一息的王公子時，
我知道明日京城會傳出他暴斃的消息。護城河邊，我拼命洗手，卻洗不掉指縫里的血腥味。
月光下，水面的倒影讓我想起那些我憎惡的權(quán)貴嘴臉。
靴筒里的匕首冰涼如阿芷離別時的眼淚。我掏出她繡的帕子擦手，
素白的絹面上繡著歪歪扭扭的并蒂蓮，如今沾了血，倒像是開出了紅梅。原來屠龍者，
終究會變成惡龍。6王公子暴斃的消息像瘟疫般傳遍京城。我蹲在早點攤前，
豆?jié){碗里映出我浮腫的臉。昨夜那雙復(fù)仇的癲狂眼睛還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。
「聽說是馬上風(fēng)......」「分明是喝花酒中了毒！」攤主突然手抖，
熱豆?jié){濺在我手背上。一隊王府家丁正在搜街，管家手里的畫像讓我低頭啜飲。
回到租住的小院，老槐樹上的麻雀反常地安靜?！高M來吧?！箤④姷穆曇魪奈輧?nèi)傳來。
他正在擦拭那把著名的陌刀，桌上樟木盒子散發(fā)著血腥氣。「王明遠瘋了，
昨夜掐死兩個侍妾?！箤④妼⒆嗾弁崎_，上面羅列著王丞相的罪狀，最下方蓋著血指印。
陌刀突然架在我肩上，「三日后大朝會，你來做證人?！沟渡碓萍y清晰可見，
我能感受到頸動脈上的冰涼壓力?！笇傧伦衩！箤④娏粝碌恼聊竞欣锸翘孜迤肺涔俜?，
底下壓著云陽縣宅地契——就在縣令府對面。朝服熏了沉水香，卻掩不住血腥氣。
我撫過刺繡，想起阿芷曾說想看我穿緋袍的樣子。大朝會。我站在金鑾殿上，
五品武官的緋袍像一捧灼燒的血，裹著尚未散盡的硝煙味。王丞相的目光掃過我時，
眼底閃過一絲輕蔑——他大約以為，我不過是威遠將軍又一條瘋狗。直到我撕開肩甲，
露出那道潰爛的箭傷?！负谒?，北狄密使?！?我聲音不高，卻在死寂的大殿上擲地有聲，
「箭簇上的狼頭紋，與三年前宰相府剿匪‘繳獲’的兵器——一模一樣?！?/p>
賬冊從我手中拋出，“啪”地摔在王丞相腳下。染血的紙頁散開，露出墨跡勾勒的私庫路線，
末尾還蓋著戶部的暗印。王丞相的面皮驟然抽搐，仿佛有人在他臉上潑了一盆冰水。
他的喉結(jié)滾動著，卻只擠出一聲嘶啞的：「荒謬……」龍椅上的天子抬手示意。
禁軍按住王丞相肩膀的瞬間，這位權(quán)傾朝野的老臣竟踉蹌了一下——像極了那夜醉仙樓后院，
他兒子被柳葉刀捅穿脾臟時的模樣?！竿铣鋈ァ！?威遠將軍的聲音里帶著饜足的倦意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