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二開學第二周的周三下午,我站在學生會辦公室門口,手里捏著已經(jīng)有些潮濕的申請表。
"下一位,陳默。"聽到自己的名字,我深吸一口氣推開門。陽光從西側(cè)的窗戶斜射進來,
在會議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五個學生干部坐在拼起來的三張課桌后面,
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最右邊那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吸引。她正低頭記錄著什么,
圓珠筆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。陽光穿過她額前的碎發(fā),在臉頰上投下細小的陰影。"請坐。
"中間戴眼鏡的男生指了指面前的空椅子。我僵硬地坐下,喉嚨發(fā)緊。
原本準備好的自我介紹突然變得支離破碎。"我是高二(7)班的陳默,
想應(yīng)聘學習部..."我的聲音越來越小,最后幾乎變成了耳語。"為什么想加入學生會?
"馬尾辮女生突然抬頭問道。那一瞬間,我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。
她的眼睛在陽光下呈現(xiàn)出琥珀般的透明感,嘴角微微上揚,露出兩個小巧的酒窩。
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笑容,像是冬日里突然照進的一縷陽光。
"我...我覺得學生會能鍛煉能力..."我結(jié)結(jié)巴巴地回答,手心沁出汗來。
她突然笑了:"你說話怎么這么緊張?。课覀冇植粫粤四?。"轉(zhuǎn)頭對其他評委說,
"我覺得他挺真誠的,學習部不是正好缺人嗎?"就這樣,
我稀里糊涂地加入了學生會學習部。后來我知道她叫林小雨,初三(4)班,
學生會文藝部副部長,比我小三屆。加入學生會后,我找各種理由往文藝部跑。
"需要幫忙搬道具嗎?""這個會議記錄我?guī)湍阏戆伞?"宣傳海報我?guī)湍阗N。
"每次見到我,林小雨都會露出那種明亮的笑容:"陳默學長!你來得正好!
"她總是風風火火,馬尾辮在腦后一跳一跳的。處理學生會事務(wù)時干脆利落,
有次兩個部門為活動場地爭執(zhí)不下,她三言兩語就提出了讓雙方都滿意的方案。我站在一旁,
看著她說話時微微揚起的下巴和閃閃發(fā)亮的眼睛,心跳不自覺地加速。十月的某個周三,
散會后我"偶遇"正在整理材料的林小雨。"需要幫忙嗎?"我站在文藝部門口,
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。她抬頭,臉上露出驚喜:"學長?太好了!
正愁沒人幫我搬這些宣傳板呢。"我們一起把沉重的宣傳板搬到禮堂。
秋日的陽光透過走廊的玻璃窗,在她發(fā)梢鍍上一層金邊。她走在前面,時不時回頭跟我說話,
嘴角沾著一點面包屑——她總是來不及吃晚飯就來開會。"對了,你認識周思安學長嗎?
"搬完宣傳板后,她突然問道,臉頰泛起一絲紅暈。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。周思安,
高一體育生,學生會體育部干事,校田徑隊主力,身高一米八五,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。
"認識,但不熟。"我盡量使聲音保持平穩(wěn),"怎么了?""沒什么,"她低頭擺弄筆記本,
"就是覺得他挺厲害的,上次校運會破了兩個記錄..."她的聲音越來越小,
但眼中的光彩卻越來越亮。我太熟悉這種表情了——那是喜歡一個人的眼神。從那以后,
我成了林小雨和周思安之間若有若無的橋梁。"陳默學長,
你知道周思安學長喜歡喝什么飲料嗎?""陳默學長,體育部下周有什么活動?
""陳默學長,周思安學長有女朋友嗎?"我機械地回答每一個問題,
然后在筆記本上畫下一道又一道無意義的線條。十一月底,
林小雨花了整整兩周織了一條圍巾,針腳歪歪扭扭卻滿是心意。她精心包裝好,
準備在周思安生日那天送給他。"學長,你覺得他會喜歡嗎?"她緊張地問我。"嗯,
很用心。"我擠出一個微笑。那天放學后,我看到林小雨在教學樓拐角處攔住周思安,
紅著臉遞上禮物。周思安接過圍巾,隨意地往脖子上一搭,揉了揉她的頭發(fā),
說了句什么就離開了。林小雨站在原地,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。第二天午休,
我在食堂找到獨自吃飯的林小雨。"他說只把我當妹妹。"她戳著飯盒里的青菜,
"還說圍巾太丑了,不適合他風格。"我想說周思安是個混蛋,想說他不值得你難過,
但最終只是遞過一盒酸奶:"他不懂欣賞。"十二月的某個周五晚上,我已經(jīng)躺在宿舍床上,
手機突然震動起來。"陳默...你能來操場嗎?"林小雨的聲音含糊不清,
背景音里有易拉罐滾動的聲音。"你怎么了?現(xiàn)在門禁時間都快到了!
""求你了...就這一次..."我翻墻溜出宿舍,
在操場的角落找到了蜷縮成一團的林小雨。她身邊散落著三個空啤酒罐,臉頰通紅,
眼睛腫得像桃子。"他又拒絕我了..."她一見到我就哭起來,
"今天明明是他生日..."我蹲下身,聞到她身上濃重的酒氣。輕輕拍著她的背,
感受她單薄的身體在我手掌下顫抖。"你喝醉了,我送你回宿舍。""我不要回去!
"她突然激動起來,"我那么喜歡他...為什么..."她又開了一罐啤酒,
咕咚咕咚灌了幾口,然后劇烈地咳嗽起來。我奪過啤酒罐:"別喝了,
你酒量這么差...""那你陪我喝!"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,掌心滾燙,"學長,
你對我最好了..."月光下,她的眼睛濕漉漉的,嘴唇因為酒精而格外紅潤。
我感到一陣眩暈,多希望時間就停在這一刻。我緩緩低頭,
卻在距離她只有幾厘米的地方停住了——她的眼神突然變得迷茫,然后頭一歪,
靠在我肩上睡著了。"酒量真差..."我輕聲說,卻不知道是在說她還是自己。
我小心翼翼地背起她,感受她均勻的呼吸拂過我的脖頸,心跳快得像要沖出胸腔。
高三下學期,我的成績開始下滑。班主任找我談話,說以我現(xiàn)在的狀態(tài),考上本科有點危險。
我知道原因——我的數(shù)學筆記本上寫滿了"林小雨"的名字,
物理公式旁邊是她笑起來時眼睛的弧度。每當我想專心做題,
腦海中就會浮現(xiàn)她說話時微微上揚的尾音。林小雨似乎把對周思安的感情埋在了心底,
重新變回了那個活潑開朗的女孩。而我,則開始了漫長而痛苦的暗戀。
我學會在她值日時"恰好"路過,
她提水桶;學會在考試前整理好筆記"順便"復(fù)印一份給她;學會在文藝匯演時坐在第一排,
只為看清她彈鋼琴時專注的側(cè)臉——盡管她只會彈最簡單的《夜的鋼琴曲五》。
五月的一個周末,我"偶然"路過琴房,聽到里面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琴聲。透過門上的小窗,
我看到林小雨一個人坐在鋼琴前,反復(fù)練習著一段旋律。她的眉頭微蹙,
彈錯了就懊惱地拍一下琴鍵,然后重新開始。我站在門外聽了半小時,
直到她收拾樂譜準備離開。我慌忙躲到拐角處,看著她抱著琴譜蹦蹦跳跳地走遠,
馬尾辮在腦后一甩一甩的。那一刻我意識到,我喜歡的或許正是她這種笨拙卻執(zhí)著的模樣。
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學生會聚會上,林小雨送給我一個手工制作的幸運符。
"你一定要考上好大學啊,"她認真地說,"你是我見過最靠譜的學長了。"我接過幸運符,
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,一股電流般的觸感從接觸點蔓延至全身。"你也是,明年加油。
"我想說更多,想告訴她等我大學畢業(yè)就回來找她,想問她能不能等我四年...但最終,
我只是扯出一個微笑,把那些洶涌的感情壓回心底。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,
我把自己關(guān)在房間里一整天。我的分數(shù)只夠上省城的一所大專。手機屏幕上,
林小雨發(fā)來的信息閃著微光:[考得怎么樣?別太難過,你已經(jīng)很棒了!
]我盯著這條信息看了很久,最后只回了一個"嗯"。暑假里,我開始頻繁地往縣城高中跑,
借口看望老師,實則只是為了遠遠地看林小雨一眼。她在藝術(shù)班,主修鋼琴,
每次有小型演奏會,觀眾席上總有我的身影。她彈得并不好,經(jīng)常錯音,
但在我耳中卻比任何音樂會都動聽。演奏結(jié)束后,我會遞上一瓶冰鎮(zhèn)礦泉水,
聽她嘰嘰喳喳地講排練時的趣事。她問我大學生活怎么樣,
我編造一些有趣的片段——我不想讓她知道大專生活的枯燥和我在學業(yè)上的掙扎。"陳默,
你以后想做什么呀?"有一次送她回宿舍時,她突然問道。"我...還沒想好。
"我其實想說的是"我想做能讓你幸福的人",但出口的卻是,"可能去深圳吧,
聽說那邊機會多。""深圳啊..."她眼睛一亮,"我表姐在那邊工作,說特別繁華!
"那一刻,我暗自做了一個決定——畢業(yè)后就去深圳發(fā)展。不管她去不去,
至少那里有關(guān)于她的可能性。大專開學前的最后一天,我鬼使神差地又去了縣高中。
林小雨正在琴房練琴,透過那扇小窗,我看到她專注的側(cè)臉。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她身上,
仿佛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。我沒有進去,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外,
聽著她一遍又一遍地彈著那首《夜的鋼琴曲五》。錯音還是很多,
但每一個音符都像是直接敲在我心上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,
是林小雨發(fā)來的消息:[聽說你今天回學校了?怎么不來找我呀?]我驚訝地抬頭,
看到她正透過小窗對我揮手,臉上是熟悉的笑容。我慌亂地舉起手機示意了一下,
然后指了指手表,做出一個趕時間的手勢。[下次吧,我要趕車去學校了。加油練琴!
]我回復(fù)道。轉(zhuǎn)身離開時,我的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。我知道,
這段無望的暗戀將隨著我的離開而被封存在這座校園里。但我也知道,無論走多遠,
那個扎著馬尾辮、笑起來有酒窩的女孩,永遠是我青春里最明亮的那道陽光。走到校門口時,
手機又震動了一下:[一路順風!記得常聯(lián)系哦!]我沒有回復(fù),只是把手機緊緊攥在手里,
像是要抓住什么即將消逝的東西。深圳的雨季來得猝不及防。我拖著行李箱走出火車站時,
天空中正飄著細密的雨絲。這座城市的燈光在雨中暈染開來,像是被打濕的水彩畫。
大專畢業(yè)后的第三天,
我就踏上了南下的列車——林小雨三個月前在QQ空間發(fā)了一條動態(tài):"深圳,我來啦!
"配圖是她站在羅湖口岸前的自拍。我在福田區(qū)一家小型IT公司找到了技術(shù)支持的職位,
月薪四千二,租了白石洲一個十平米的單間。安置好行李后,
我盯著手機屏幕上林小雨的電話號碼看了足足十分鐘,才按下?lián)芴栨I。"喂?
"她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,背景音嘈雜。"是我,陳默。我來深圳工作了。""陳默?!
"她驚喜的尖叫聲幾乎刺破我的耳膜,"天啊!你怎么不早說!什么時候到的?現(xiàn)在住哪兒?
"半小時后,我們在華強北的一家奶茶店見面。林小雨比高中時更漂亮了,頭發(fā)留長了些,
化著淡妝,穿著白色連衣裙,一進門就引來不少目光。"真沒想到你會來深圳!
"她興奮地拍著我的手臂,"我現(xiàn)在在一家少兒藝術(shù)培訓機構(gòu)當鋼琴老師,雖然工資不高,
但挺有意思的。"我注視著她說話時眉飛色舞的樣子,心跳加速。兩年沒見,
她的一顰一笑依然能輕易牽動我的情緒。"你呢?工作找到了嗎?住的地方怎么樣?
"她連珠炮似的問道。我簡單說了近況,刻意省略了選擇深圳的真正原因。談話間,
我注意到她時不時瞄一眼手機,嘴角不自覺地上揚。"男朋友?"我試探著問,喉嚨發(fā)緊。
她的臉一下子紅了:"嗯...他叫張昊,做銷售的,比我大兩歲。"她翻出手機相冊,
"你看,這是他。"照片上的男人摟著林小雨的肩膀,長相普通但笑容自信,
穿著熨燙平整的襯衫,手腕上戴著一塊看起來價格不菲的手表。"挺帥的。
"我機械地評價道,胃里像壓了一塊石頭。周末,林小雨執(zhí)意要帶我和她男朋友一起吃飯。
"張昊聽說我老同學來了,一定要請你吃飯!"她在電話里熱情地說,
"就定在海岸城那家新開的湘菜館怎么樣?"我本想拒絕,但聽到她雀躍的聲音,
還是答應(yīng)了。掛掉電話后,
我從抽屜深處摸出那個已經(jīng)有些褪色的幸運符——林小雨高中時送給我的。
布料的邊緣已經(jīng)起毛,但我一直隨身攜帶著它,就像懷揣著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。周六晚上,
我比約定時間提前半小時到達餐廳。林小雨和張昊遲到了二十分鐘,進門時她挽著他的手臂,
兩人有說有笑。"陳默!"林小雨向我招手,"不好意思,路上堵車。
"張昊伸出手:"久仰大名,小雨經(jīng)常提起你,說她高中時多虧你照顧。"他的手勁很大,
握得我生疼。席間,他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如何從一個普通銷售做到區(qū)域經(jīng)理,
如何用三個月時間拿下某知名品牌的代理權(quán)。林小雨托著腮看他,
眼里滿是崇拜——就像當年她看周思安的眼神。"陳默在IT公司做技術(shù)支持,
"林小雨插話道,"你們公司不是正好需要升級系統(tǒng)嗎?
"張昊擺擺手:"我們合作的都是大公司,小技術(shù)員恐怕搞不定。"他轉(zhuǎn)向我,
"不過如果你需要換工作,我可以幫你引薦。"我的筷子在碗里無意識地攪動著,
辣椒的嗆味直沖鼻腔。林小雨在桌下踢了踢我的腳,沖我使眼色,意思是別介意。"謝謝,
不用了。"我擠出一個微笑。飯后,張昊搶著買了單。送我們到地鐵口時,
他突然摟住林小雨的腰,在她臉上響亮地親了一口:"寶貝,我還有個客戶要見,
讓陳默送你回去吧。"林小雨紅著臉點頭。等張昊走遠,她不好意思地解釋:"他就是這樣,
熱情過頭了...""他對你好嗎?"我們并肩走向地鐵站,夜風拂過她的長發(fā),
帶來一陣淡淡的洗發(fā)水香氣。"挺好的,"她眼睛亮晶晶的,"雖然有時候太大男子主義,
但很會照顧人。上周我感冒,他特意請假來給我煮粥..."我安靜地聽著,
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。走到她住的小區(qū)門口時,她突然轉(zhuǎn)身:"陳默,謝謝你。
""謝我什么?""謝謝你一直...都在。"她的表情在路燈下顯得格外柔軟,
"高中時是,現(xiàn)在也是。"我張了張嘴,想說些什么,但最終只是點點頭:"快上去吧,
明天還要上班。"目送她走進樓道,我在她小區(qū)門口的長椅上坐了很久,
直到保安投來懷疑的目光。手機屏幕亮起,是林小雨發(fā)來的消息:[到家了嗎?今天很開心,
下次再聚!]我沒有回復(fù),只是把手機放回口袋,摸出那個幸運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