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…他手臂上…”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聲音發(fā)抖,指著張偉的手臂,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。
“還有他抱著的那個…那皮膚…像被燒焦的樹根…”另一個矮個子男生臉色煞白,目光驚恐地在林蕭裸露的脖頸和手臂上那些深褐色疤痕上掃過。
人群微微騷動,不安和恐懼在空氣中彌漫。醫(yī)務室門內透出的那股濃烈消毒水混合著焦糊和湮滅的氣息,以及墻壁上那個邊緣泛著暗紅高溫痕跡的、深不見底的圓形孔洞,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發(fā)生的恐怖。
“安靜!”一個低沉、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響起。
人群分開,一個身材高瘦、穿著同樣校服、但眼神異常銳利沉穩(wěn)的男生走了出來。他臉上也有風霜和疲憊的痕跡,但更多的是一種在絕境中磨礪出的冷靜。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,目光如同探照燈,先是掃過醫(yī)務室門內那一片狼藉,在那尊“蠟像”和湮滅孔洞上停留了一瞬,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。隨即,他的目光轉向張偉,最終落在了張偉手臂上那猙獰的黑色印記上。
“印記…共生…還有湮滅打擊的殘留痕跡…”高瘦男生——陳濤,聲音低沉,帶著一種洞悉的寒意,“你們在里面…觸發(fā)了最高級別的‘處理程序’?”他的目光轉向張偉懷中昏迷的林蕭,“而他…竟然活下來了?代價是…印記深度共生?”
張偉沒有回答,只是死死抱著林蕭,身體因為脫力和印記帶來的沉重負擔而微微顫抖。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,迎向陳濤審視的目光。那眼神里沒有辯解,沒有哀求,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緣、隨時可能爆發(fā)的兇悍。
“陳哥…他們…他們太危險了!那種印記!還有那個…”馬尾辮女生忍不住開口,聲音帶著哭腔。
“危險?”陳濤猛地轉頭,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幸存者,聲音陡然拔高,帶著一種壓抑的憤怒,“看看你們自己!看看我們腳下這片鬼地方!哪里不危險?!宿舍樓晚上是地獄!教學樓走廊會吃人!食堂的規(guī)則能把人變成只知道咀嚼的活尸!醫(yī)務室的‘醫(yī)生’是披著人皮的規(guī)則傀儡!”他指著醫(yī)務室的方向,“他們兩個,能在‘醫(yī)生’手下,在最高級別的湮滅打擊里活下來,還把那個‘醫(yī)生’弄‘關機’了!這本身就是力量!是希望!是信息!”
他深吸一口氣,聲音重新變得低沉而有力:“帶他們走!去‘錨點’!立刻!”
“錨點…”幾個學生低聲重復,眼中閃過一絲敬畏和希冀,但更多的還是對張偉和林蕭身上印記的恐懼。
“還愣著干什么!”陳濤厲喝一聲,“想留在這里等‘處理程序’重啟,或者等下一個規(guī)則傀儡巡邏過來嗎?!”
恐懼壓倒了疑慮。幾個膽大的男生咬咬牙,上前小心翼翼地幫著張偉架起昏迷的林蕭。接觸到林蕭身體的瞬間,他們臉色都微微發(fā)白,仿佛觸碰到了燒紅的烙鐵,又或是某種沉睡的兇獸。張偉沒有拒絕,只是沉默地配合著,右手始終下意識地護著自己那只烙印著黑色印記的手臂。
一行人迅速離開醫(yī)務室區(qū)域,沿著空寂無人的校園道路快速移動?;颐擅傻奶旃庀?,道路兩旁枯死的樹木如同扭曲的鬼影,黑洞洞的教學樓窗戶如同無數(shù)只窺視的眼睛。每一步都踏在緊繃的神經上。
七拐八繞,避開幾處散發(fā)著明顯不祥氣息的區(qū)域(一扇不斷滲出黑色粘液的門、一條光線扭曲的長廊),他們來到校園最偏僻的西北角。這里有一座廢棄的老舊鍋爐房,紅磚墻體斑駁脫落,巨大的煙囪早已銹蝕斷裂。
陳濤走到鍋爐房側面一堵不起眼的、爬滿枯萎藤蔓的磚墻前。他沒有去推門,而是蹲下身,在墻根處一塊松動的磚塊上,有節(jié)奏地敲擊了幾下。
“噠…噠噠…噠噠噠…”
幾秒鐘后,那塊磚塊無聲地向內滑開,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、黑漆漆的洞口。一股混合著潮濕泥土、鐵銹和陳舊機油的味道從洞口涌出。
“進去!”陳濤低聲道,率先彎腰鉆了進去。
張偉幫著將林蕭小心地送入洞口,自己緊隨其后。
洞口下方是一條狹窄、陡峭、僅靠幾盞昏黃應急燈照明的金屬階梯??諝怅幚涑睗?,彌漫著濃重的金屬銹蝕味。下行十幾米后,眼前豁然開朗。
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防空洞改造的避難所。空間開闊,頂部是粗糙的水泥拱頂,支撐著巨大的金屬橫梁。慘白的應急燈光勉強照亮了部分區(qū)域。角落里堆放著一些蒙塵的舊機器零件和廢棄管道。中央區(qū)域被清理出來,鋪著一些破舊的毯子和墊子,十幾個人影蜷縮在上面,看到陳濤他們下來,紛紛緊張地站起身。
當看到被架下來的、皮膚上布滿深褐色疤痕昏迷不醒的林蕭,以及張偉手臂上那猙獰的黑色印記時,避難所內瞬間響起一片壓抑的驚呼和倒吸冷氣的聲音。
“陳哥!他們…”
“印記!好黑的印記!”
“那個人…他皮膚怎么了?像被燒過…”
恐懼和不安再次如同瘟疫般蔓延。
陳濤沒有理會,指揮著人將林蕭小心地安置在一塊相對干凈、鋪著厚毯子的墊子上。林蕭的呼吸依舊微弱滾燙,深褐色的疤痕在慘白的燈光下如同扭曲的浮雕。
“水!干凈的水!”陳濤命令道。
一個女生立刻捧著一個金屬水壺跑過來。陳濤接過,小心翼翼地掰開林蕭干裂的嘴唇,一點點將清水喂進去。林蕭無意識地吞咽著,緊皺的眉頭似乎稍稍舒展了一絲。
張偉疲憊地靠著冰冷的金屬管道滑坐在地,大口喘息著。他扯開自己右臂的袖子,露出那猙獰的黑色印記。避難所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,充滿了驚懼和警惕。那印記在昏暗光線下,如同一個活著的、不斷汲取著黑暗的深淵漩渦。
“共生印記…還帶著湮滅的焦痕…”一個頭發(fā)花白、穿著破舊實驗服的老人(趙教授)在幾個學生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走過來,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張偉的手臂和林蕭身上的疤痕,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,“你們…你們遭遇了最高級別的‘凈化’程序?還…還引發(fā)了共生鏈接?這…這簡直是規(guī)則層面的奇跡…也是詛咒!”
“趙教授,現(xiàn)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?!标悵驍嗨?,語氣凝重,“醫(yī)務室那個‘醫(yī)生’被他們弄‘關機’了,但‘處理程序’啟動過。這片區(qū)域可能很快會被更高層級的規(guī)則力量標記、清掃。我們的‘錨點’還能撐多久?”
趙教授聞言,臉上皺紋更深了,他走到避難所中央一根粗大的金屬承重柱旁。柱子上固定著一個奇怪的裝置——一個由無數(shù)廢棄電路板、金屬線圈和閃爍著微弱藍光的晶體碎片強行焊接拼湊起來的、如同破爛鳥巢般的物體。在“鳥巢”的中心,懸浮著一小塊指甲蓋大小、散發(fā)著微弱但穩(wěn)定乳白色光芒的、不規(guī)則的晶體碎片。那光芒極其柔和,形成一層薄薄的光膜,籠罩著整個避難所的核心區(qū)域。
“‘錨點’的核心…是我們在舊實驗樓廢墟里找到的‘穩(wěn)定碎片’…”趙教授撫摸著那粗糙的裝置,聲音低沉,“它能中和一定范圍內的規(guī)則扭曲,形成一個相對穩(wěn)定的‘信息孤島’,隔絕那些低階規(guī)則傀儡的感知和部分精神污染。但是…”他指向那乳白色碎片周圍,那些強行焊接的金屬線圈和電路板上,此時正不斷爆發(fā)出細小的、不穩(wěn)定的電火花,“它的能量一直在被這個世界的規(guī)則侵蝕、消耗。醫(yī)務室那邊的湮滅打擊和規(guī)則沖突…產生了強烈的干擾波…‘錨點’的穩(wěn)定場正在急劇衰減!最多…最多還能維持十二小時!”
“十二小時?!”人群中響起一片絕望的低呼。
陳濤的臉色也變得極其難看。他猛地看向張偉,目光如同兩柄淬火的匕首:“告訴我!你們在醫(yī)務室到底做了什么?那個‘醫(yī)生’最后說了什么?‘共生印記’、‘污染源’…還有,‘上報失效’、‘重啟評估’是什么意思?!這關系到我們所有人的生死!”
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張偉身上。壓力如同實質的山巒壓下。
張偉靠著冰冷的管道,混亂的低語在顱內喧囂。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,迎向陳濤迫人的目光,聲音嘶啞干澀,如同砂紙摩擦:“規(guī)則…它按規(guī)則行動…我們觸犯了…它要懲罰…林蕭…他體內的東西暴走了…我用印記…分擔了…然后…”他艱難地回憶著,破碎地描述著醫(yī)務室內的驚魂一幕:醫(yī)生的蠟像臉和暗紅紋路、暗綠的“凈化溶劑”、柜門內的補充守則、自己的違規(guī)觸怒醫(yī)生、林蕭的毀滅性能量爆發(fā)、紅色電話的上報、湮滅光柱的擦肩而過、最后自己抓住林蕭手臂強行分擔沖擊、印記變成黑色…
當他講到“醫(yī)生”最后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電子雜音“污染源…未…清除…印記…共生…錯誤…錯誤…上…上報…失效…隔離…程序…失敗…必須…重啟…評估…”時,趙教授和陳濤的臉色同時劇變!
“上報失效?隔離失敗?”趙教授渾濁的眼睛里爆發(fā)出驚駭?shù)墓饷?,“這意味著醫(yī)務室那個‘節(jié)點’的規(guī)則執(zhí)行體系被你們破壞了!那個‘醫(yī)生’很可能是一個次級‘名之始’節(jié)點!它的上報通道指向更高層級的‘深層節(jié)點’!現(xiàn)在上報失效,深層節(jié)點必然已經察覺!‘重啟評估’…那是更高權限的介入!是系統(tǒng)級的深度掃描和威脅清除!”
他猛地看向中央那不斷閃爍著不穩(wěn)定電火花的“錨點”裝置,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:“深層節(jié)點的掃描…會直接沖擊‘錨點’的核心!它撐不過下一次掃描沖擊!十二小時…是極限了!”
“深層節(jié)點…在哪?”陳濤的聲音冰冷如鐵。
“不知道!”趙教授痛苦地搖頭,“節(jié)點是流動的!它們可能依附在任何規(guī)則強化的區(qū)域——廢棄的實驗室、鎖死的檔案室、甚至…某些特定的、規(guī)則異常的房間!深層節(jié)點…更隱蔽,更致命!”
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間淹沒了整個防空洞避難所。連慘白的應急燈光都仿佛黯淡了幾分。十二小時的倒計時,如同懸在頭頂?shù)倪_摩克利斯之劍。
張偉沉默地聽著,混亂的低語似乎被這巨大的危機感暫時壓了下去。他低頭看向自己手臂上那猙獰的黑色印記,又看向旁邊墊子上昏迷的林蕭。林蕭皮膚上那些深褐色的疤痕,在昏暗光線下如同古老的圖騰。
“碎片…”張偉突然開口,聲音不大,卻像在死寂中投下了一顆石子。
陳濤和趙教授的目光瞬間聚焦到他身上。
張偉的手伸進口袋,掏出了那塊冰冷的、邊緣沾染著一絲難以察覺混沌氣息的暗灰色核心碎片。碎片暴露在空氣中,表面那深邃的幽光似乎微微波動了一下,與避難所中央“錨點”裝置里那塊乳白色的“穩(wěn)定碎片”產生了某種極其微弱的共鳴。
“林蕭…昏迷前說過…”張偉的聲音依舊嘶啞,但帶著一種冰冷的決斷,“碎片…是鑰匙…能找到…節(jié)點…”
所有人的目光,瞬間從恐懼和絕望,轉向了張偉手中那塊散發(fā)著不祥與希望幽光的碎片。
鑰匙…能找到節(jié)點?
找到那個即將發(fā)起“重啟評估”、毀滅他們唯一庇護所的“深層節(jié)點”?
陳濤的眼中瞬間燃起瘋狂的火苗:“趙教授!‘錨點’還能撐十二小時!十二小時內,我們找到那個深層節(jié)點!在它掃描摧毀我們之前…毀了它!”
趙教授看著張偉手中的碎片,又看看中央瀕臨崩潰的“錨點”,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:“碎片…鑰匙…但如何定位?如何使用?這需要…”
他的話音未落,墊子上昏迷的林蕭,身體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抽搐了一下!他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極其壓抑、如同被扼住喉嚨的痛苦呻吟!皮膚上那些深褐色的疤痕,瞬間如同被點燃的導火索般,亮起了極其微弱、卻異常刺目的暗紅光芒!沿著疤痕的紋路飛速蔓延!
“呃啊!”張偉同時發(fā)出一聲悶哼!他手臂上那猙獰的黑色印記如同被同步激活,瞬間變得灼熱滾燙!一股冰冷、粘稠、充滿了探測意味的、非人的意志波動,如同無形的掃描波,順著印記的鏈接,狠狠刺入他的大腦!
混亂的低語瞬間變成了尖銳的、充滿了警告意味的嘶鳴!
“來了!”趙教授臉色慘白如紙,指著中央“錨點”裝置!
只見裝置中心那塊乳白色的“穩(wěn)定碎片”,光芒驟然變得極其不穩(wěn)定,瘋狂地明滅閃爍!周圍強行焊接的金屬線圈如同被無形巨力拉扯,發(fā)出刺耳的金屬呻吟!細密的電火花瞬間連成一片跳躍的火網!
“深層節(jié)點…掃描…開始了!”趙教授的聲音帶著無盡的絕望,“錨點…快撐不住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