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6 章?晨光迷醒
云瀾城的晨光裹著薄霧漫進西街,桑晚扶著陸沉走過青石板路時,聽見巷口的劉婆婆正對著墻根的槐樹發(fā)呆。昨日還念叨著 “兒子戰(zhàn)死” 的老人,此刻眼中泛起困惑:“奇怪,我明明記得阿毛昨天還幫我挑了水……”
“記憶正在慢慢歸位?!?陸沉的聲音輕得像晨霧,機械義眼的齒輪雖已停止轉(zhuǎn)動,眼窩處仍纏著紗布,“chronos 閣崩塌時,羅盤的碎片化作‘記憶種子’,播散到了全城?!?/p>
時光閣的木門虛掩著,門楣上的 “時光閣” 匾額不知何時被露水沖刷得發(fā)亮,仿佛褪去了十七年的塵埃。桑晚推開門,堂屋的七星燈不知何時熄滅,唯有師娘的銀簪躺在香案上,簪頭的曼陀羅花瓣褪去血色,泛著溫潤的銀光。
“暗格……” 桑晚望向墻上的暗格,十七個檀木盒竟已消失不見,唯有九星懷表靜靜躺在最深處,表蓋內(nèi)側(cè)的 “晚晴” 二字在晨光中格外清晰,“那些承載著前十六次輪回的盒子……”
“它們完成了使命。” 陸沉摸著懷表,指針正以常人難以察覺的速度轉(zhuǎn)動,“師娘用十七次輪回種下的九星暗紋,早已將記憶的鑰匙還給了每個載體?,F(xiàn)在,桑姑娘你后頸的胎記 ——” 他指了指桑晚肩頭,那里只剩淡淡一層曼陀羅印記,“不過是段褪色的記憶烙印?!?/p>
突然,急促的拍門聲打破寂靜。桑晚打開門,看見小秋太太的丈夫正背著抽搐的妻子站在晨光里,太太后頸的曼陀羅胎記已完全消失,只剩淡淡紅痕:“陸先生!我家太太今早醒來,竟能記起戲班的姐妹,可又哭著說看見井底的白骨……”
“別怕,這是記憶歸位的陣痛?!?陸沉取出安神散,卻發(fā)現(xiàn)瓷瓶早已空了。他望向桑晚,兩人同時想起 chronos 閣總部的大火,那些秘制的藥材怕是都葬身火海了。
“讓我試試?!?桑晚想起井底的記憶投影,師娘曾在青煙中演示過 “血魂引” 的基礎手法。她咬破指尖,將血滴在小秋太太眉心,銀簪的微光竟自動亮起,在羅盤上投出戲班后臺的場景 —— 穿水袖的少女正與同伴說笑,眉間一點朱砂痣格外鮮明。
“這是…… 我第一次登臺的樣子……” 小秋太太喃喃自語,眼角滑落淚水,“原來,我不是司令夫人,是‘同福班’的小紅……”
陸沉看著桑晚熟練的手法,眼中閃過驚訝:“桑姑娘,你竟能無師自通?”
“在井底看見師娘的記憶時,” 桑晚擦去手背上的血跡,“她的動作就像刻進了我的骨子里。或許,這就是第十七次載體的‘使命’—— 繼承前十六任的記憶,成為真正的‘記憶觀測者’。”
晨光中,陸沉取下纏在眼窩的紗布。桑晚看見,那里不再是血肉模糊的傷口,而是淡淡一道疤痕,與他左臉的青色紋路交織,像朵枯萎的曼陀羅?!皺C械義眼毀了也好,” 他輕笑,“至少現(xiàn)在看這個世界,不用再透過齒輪的縫隙?!?/p>
兩人在診療室整理殘物時,桑晚發(fā)現(xiàn)《往生圖》的殘片已全部化作光點,唯有師娘的那半幅殘圖保留下來,背面的九星暗紋雖已消失,卻多出一行小字:“第十七次冬至,九星歸位,記憶永生不如記憶自由?!?/p>
“師娘她…… 從一開始就知道,只有讓載體自己覺醒,才能打破輪回。” 桑晚將殘圖收入檀木匣,突然聽見窗外傳來騷動 —— 西街的百姓正圍在告示欄前,那里不知何時貼滿了泛黃的信紙,竟是 chronos 閣的實驗記錄。
“他們在看民國七年的真相?!?陸沉望向窗外,幾個老人正抹著眼淚,“那些被篡改的記憶,那些被偷走的人生,現(xiàn)在都隨著羅盤的崩塌,回到了本該屬于它們的地方?!?/p>
正午時分,云瀾城中心的鐘樓突然敲響。桑晚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,那口停了十七年的老鐘,竟開始正常走動,鐘聲清澈如洗去了所有陰霾。陸沉摸著懷表,指針正指向十二點,與鐘樓的鐘聲完美共振。
“桑姑娘,” 陸沉突然正色,“我打算關閉時光閣?!?/p>
桑晚手中的銀簪 “當啷” 落地:“可那些需要修復記憶的人……”
“真正的記憶修復,不是靠秘術強行拼湊,” 陸沉望向香案上的羅盤,青銅表面的卦象已全部消失,只剩光滑的鏡面,“而是讓每個人直面自己的過去,無論是痛苦還是快樂。chronos 閣的教訓告訴我們,記憶可以塵封,但不該被囚禁?!?/p>
桑晚撿起銀簪,簪頭的曼陀羅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紋:“所以,我們要開一間‘記憶驛站’?就像師娘信里說的,‘幫人找到記憶的錨點,而非替他們決定記憶的形狀’?”
陸沉點頭,眼中泛起微光:“沒錯。從今天起,時光閣不再是‘修復記憶’的地方,而是‘寄存記憶’的港灣。那些被 chronos 閣偷走的十七年,那些在輪回中迷失的靈魂,都該有個重新認識自己的機會?!?/p>
黃昏時分,桑晚站在舊宅的井邊,看著水面倒映的晚霞。后頸的胎記已淡得幾乎看不見,唯有指尖觸碰時,仍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發(fā)燙 —— 那是十七次輪回留下的唯一印記。
“在想什么?” 陸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,手中捧著九星懷表,“懷表的指針終于開始轉(zhuǎn)動了,你看,七點零七分的詛咒,終究還是破了?!?/p>
桑晚轉(zhuǎn)身,看見他肩頭落著一片曼陀羅花瓣,不知從何處飄來:“我在想,云瀾城的人會如何書寫這段歷史?是寫成傳奇,還是當作一場噩夢?”
“歷史不該由任何人定義,” 陸沉將花瓣放入井水,漣漪中浮現(xiàn)出師娘的笑臉,“就像記憶,無論是美好還是痛苦,都是屬于每個人的獨家密碼?!?/p>
夜幕降臨,新掛的 “記憶驛站” 匾額在風中輕晃。桑晚整理著診療室的案幾,突然發(fā)現(xiàn)抽屜深處躺著半張信紙,是師娘的字跡:“小沉,若第十七次輪回成功,帶她去城東的普生巷,那里有間老鐘表鋪,藏著你父親當年留下的機械義眼圖紙……”
“陸先生,” 桑晚舉起信紙,“或許,我們明天可以去趟普生巷?”
陸沉接過信紙,目光柔和:“好。不過今晚 ——” 他指了指窗外的滿月,“先好好睡一覺吧。這十七年來,我終于能做個沒有記憶碎片的夢了?!?/p>
月光透過窗欞,在兩人身上投下交疊的影子。桑晚摸著后頸的淡淡印記,忽然明白,所謂的 “記憶輪回”,不過是命運給他們的一場考驗 —— 考驗是否有勇氣直面真相,是否有決心守護記憶的自由。
而在城東的普生巷深處,老鐘表鋪的櫥窗突然亮起微光,玻璃上倒映著一個戴禮帽的身影,后頸處隱約可見半朵曼陀羅印記。他手中握著枚青銅齒輪,齒輪內(nèi)側(cè)刻著 “第十八次輪回” 的小字,在夜色中泛著冷光。
云瀾城的故事,終究沒有結束。但至少在這個夜晚,桑晚和陸沉可以枕著真實的記憶入眠,不再被輪回的噩夢驚醒。因為他們知道,只要記憶還掌握在自己手中,就永遠有勇氣迎接下一個黎明。
晨光初綻時,記憶驛站的木門再次打開。這次來的,不是被記憶反噬的病人,而是個抱著舊懷表的少年,眼中帶著迷茫與希望:“請問,這里能幫我找回去年秋天,和父親一起看桂花的記憶嗎?他說過,那是他最開心的日子……”
桑晚與陸沉對視一笑,晨光中,銀簪和九星懷表同時泛起微光。新的故事,正從這個充滿希望的問句中,悄然拉開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