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 章?秘診迷蹤
暗門 “咔嗒” 合上的瞬間，桑晚后背抵著潮濕的磚墻，聽著外頭刀刃相擊的脆響。陸沉的銀簪在月光下劃出冷光，像條游走的白蛇，繞著青銅面具男的手腕就是一道血痕。她數(shù)著心跳，第七聲 “撲通” 響過時，外頭突然沒了動靜，只剩秋雨打在瓦當上的 “噼里啪啦”。
“桑姑娘，出來吧?！?/p>
陸沉的聲音帶著幾分疲憊，暗門推開時，他的月白長衫左肩洇著血，青銅眼罩歪在顴骨上，露出半只機械義眼，齒輪還在 “咔嗒咔嗒” 轉(zhuǎn)動，像個不知疲倦的老鐘。桑晚注意到他指尖捏著半片齒輪，正是從面具男袖口扯下來的，邊緣還沾著靛青粉末，跟她在死者指甲縫里見過的一模一樣。
“他們……”
“跑了?！?陸沉把齒輪塞進腰間的錦囊，轉(zhuǎn)身時懷表鏈子晃出微光，“chronos 閣的人，向來只做虧本買賣?！?他走到香案前，指尖拂過七星燈，燈芯突然爆出火星，在地上投出十七道搖曳的影子，像極了桑晚懷里的十七片殘圖。
桑晚這才注意到，堂屋東側(cè)有扇雕花木門，門板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卦象，正中央嵌著個青銅羅盤，指針正對著 “坎” 位 —— 水象方位，跟她后頸的胎記一樣，總在雨夜發(fā)燙。陸沉推開木門，里頭飄出淡淡檀香，借著燈光，桑晚看見診療室中央擺著張酸枝木床，床頭掛著幅褪色的《周公解夢》，畫里的孟婆端著湯碗，碗沿竟刻著跟 chronos 閣相同的齒輪紋。
“坐吧。” 陸沉指了指床邊的圓凳，自己則從博古架上取下個漆盤，里頭整齊碼著七根銀針，針尾分別系著紅、黃、藍、白、黑五色絲線，“方才那些人，是沖《往生圖》來的。十七年來，每隔一年，他們就會來搶一次殘片?！?/p>
桑晚摸著圓凳上的雕花，突然想起面具男說的 “記憶變墳”，忍不住開口：“陸先生，你說我是‘第十七次輪回的載體’，那前十六次……”
“先看診?！?陸沉打斷她，指尖捏住她手腕，脈門上的跳動通過銀針傳到羅盤，“活人記憶如流水，逝者記憶如沉沙，我的秘術(shù)，不過是幫人撈起沉在河底的沙子?！?他說話時，桑晚看見銀針突然泛起微光，順著絲線鉆進羅盤，青銅面上漸漸浮出云霧般的影像。
“這是……”
“記憶顯影。” 陸沉盯著羅盤，桑晚順著他的目光望去，只見云霧中浮現(xiàn)出一位穿錦緞旗袍的太太，正對著鏡子涂抹胭脂，可下一秒，鏡中倒影突然變成個穿粗布衫的村姑，太太尖叫著摔碎鏡子，滿地碎片里，每片都映著不同年代的自己。
“這是城南司令夫人?！?陸沉抽出第二根銀針，系著藍色絲線的那根，“她總覺得自己該在戲班唱旦角，卻記不得怎么當上的司令夫人?！?桑晚注意到，陸沉說話時，左眼角的青色紋路又深了幾分，像被人用墨筆新描過。
羅盤上的影像突然扭曲，穿旗袍的太太變成了穿學(xué)生裝的少女，在課堂上背誦《楚辭》，可下一秒，少女又變成穿洋裝的少婦，在舞會上被戴青銅面具的男人摟住腰。桑晚后頸的胎記猛地發(fā)燙，她認出，那正是自己在殘圖上見過的三個形象。
“停！”
司令夫人的尖叫穿透耳膜，桑晚猛地回神，發(fā)現(xiàn)陸沉的銀針正懸在她眉心三寸處，針尖滴著一滴血，染紅了羅盤中央的曼陀羅圖案?！氨?，桑姑娘，你的記憶磁場太亂，竟干擾了別人的顯影。” 陸沉擦去針尖的血，桑晚看見他掌心有塊淡青色的胎記，跟自己后頸的曼陀羅形狀相似。
診療室的鐘突然敲響，桑晚這才發(fā)現(xiàn)，墻上掛著的老座鐘指針正指向九點，可陸沉的九星懷表還停在七點零七分?！斑@鐘……”
“壞了十七年了?！?陸沉順著她的目光望去，“民國七年冬至之后，就再沒走過?！?他轉(zhuǎn)身打開墻上的暗格，桑晚終于看清，十七個檀木盒整齊碼在里頭，每個盒子上都貼著標簽，從 “民國七年” 到 “民國二十三年”，每個標簽旁都畫著半朵曼陀羅，合起來剛好是完整的十七瓣。
“這些是……”
“前十六次輪回的載體記憶?！?陸沉取出 “民國二十三年” 的盒子，里頭躺著半片殘圖，正是桑晚帶來的 “時光閣” 殘片，“每個冬至，都會出現(xiàn)新的載體，帶著新的殘片，走進這時光閣。” 他說話時，桑晚注意到，每個盒子里都有張泛黃的紙條，上面用小楷寫著：“第 X 次輪回，載體姓名：桑晚”。
突然，外頭傳來急促的拍門聲，夾雜著男人的咒罵：“陸先生！我家太太又犯病了！求您救命！” 陸沉臉色一變，把盒子塞回暗格，轉(zhuǎn)身對桑晚說：“躲進里間，無論聽見什么，都別出來?！?/p>
桑晚剛鉆進里間的屏風(fēng)后，就看見一個穿馬褂的男人背著位穿旗袍的太太闖進來，太太渾身發(fā)抖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，后頸露出半截曼陀羅胎記 —— 跟桑晚的一模一樣?！瓣懴壬笄竽?，我家太太總說自己見過十七具白骨，還說井里的水會說話！”
陸沉示意男人把太太放在診療床上，取出銀針時，桑晚看見他袖口的青色紋路已經(jīng)蔓延到肘部，像條正在生長的青蛇。銀針剛刺入太太眉心，太太突然發(fā)出撕心裂肺的尖叫：“我不是司令夫人！我是小秋！是戲班的小秋??！”
桑晚從屏風(fēng)縫隙望去，只見羅盤上浮現(xiàn)出戲班后臺的場景，一個穿戲服的少女正在吊嗓，可下一秒，場景突然變成了井底，少女被十七具白骨圍著，每具白骨后頸都有曼陀羅胎記。太太猛地坐起，指著陸沉的懷表：“你騙人！你說喝了‘忘川露’就能忘記痛苦，可那些記憶根本沒消失，它們在井里等著呢！”
陸沉的手突然頓住，桑晚看見他的機械義眼閃過紅光，像是齒輪卡住了。“小秋，” 他的聲音突然溫柔起來，“你還記得民國七年冬至嗎？我們在井邊……”
“別碰我！” 太太尖叫著推開他，指甲在陸沉手背上劃出三道血痕，“你是 chronos 閣的人！你們用我們的記憶做實驗，讓我們生不如死！” 她突然望向桑晚藏身的屏風(fēng)，眼神里閃過驚恐，“你看！她就是第十七次輪回的載體！她后頸的胎記已經(jīng)蔓延到肩部了！”
桑晚下意識地摸向后頸，發(fā)現(xiàn)胎記真的比剛才大了一圈，花瓣邊緣還多出了齒輪狀的紋路。陸沉趁機將銀針刺入太太眉心，羅盤上的影像漸漸平息，太太閉上眼，像是睡著了。
“陸先生，我家太太她……”
“她的記憶被人篡改過?！?陸沉擦去手背上的血，“明天起，讓她遠離帶曼陀羅圖案的東西，每月初七別出門?！?他轉(zhuǎn)身從暗格里取出個小瓷瓶，遞給男人，“這是‘安神散’，用井水沖服，能暫時壓制記憶反噬?！?/p>
男人千恩萬謝地走了，陸沉靠在椅背上，閉目養(yǎng)神。桑晚從屏風(fēng)后走出，看見他胸前的血跡已經(jīng)凝固，形成一個齒輪疊著曼陀羅的圖案，跟 chronos 閣的標志分毫不差?！瓣懴壬?，剛才那位太太……”
“她是前幾次輪回的載體?！?陸沉睜開眼，機械義眼的齒輪終于停止轉(zhuǎn)動，“每任載體死亡后，chronos 閣就會抹去她的記憶，把她變成普通人，可記憶反噬總會在月圓夜發(fā)作，讓她們生不如死?！?/p>
桑晚想起自己后頸的胎記，突然覺得一陣眩暈：“所以，我之前的十六個‘自己’，都死了？”
陸沉沒有回答，只是摸了摸九星懷表：“桑姑娘，你知道為什么 chronos 閣要收集《往生圖》殘片嗎？” 他不等桑晚回答，繼續(xù)說，“因為每片殘圖，都對應(yīng)著一次輪回的記憶，集齊十七片，就能在九星連珠之夜，打開記憶輪回的大門，讓整個云瀾城的人都活在他們創(chuàng)造的‘完美記憶’里。”
“可為什么是我？” 桑晚摸著懷里的殘片，“為什么每任載體都叫桑晚，都長著相同的臉？”
陸沉盯著羅盤中央的曼陀羅圖案，像是在回憶什么：“民國七年冬至，我的師娘病逝，師父為了讓她‘活’在記憶里，跟 chronos 閣合作，用十九人的血祭，創(chuàng)造了‘記憶輪回’實驗。師娘的命盤與九星共振，成了第一個載體，而你 ——” 他頓了頓，“是師娘的第十七次轉(zhuǎn)世。”
桑晚只覺得頭皮發(fā)麻，想起破廟梁柱上的 “民國七年冬至”，想起井底的十七具白骨，原來一切的起點，都是那場瘋狂的實驗。“所以，chronos 閣想要的，是讓師娘的記憶永遠輪回，而你，一直在阻止他們？”
“我只是想讓師娘安息?！?陸沉站起身，走向暗格，“十七年來，我收集每任載體的殘片，就是為了在九星連珠之夜，讓記憶輪回徹底終止?！?他取出 “民國七年” 的盒子，里面躺著半片殘圖，畫著個穿墨綠旗袍的少女，面容跟桑晚一模一樣，“這是第一次輪回的載體，我的師娘。”
桑晚接過殘圖，發(fā)現(xiàn)圖角有行小字：“冬至子時，十九人飲露，記憶輪轉(zhuǎn)，生生不息”。她突然想起面具男說的 “記憶變墳”，終于明白，每任載體的死亡，都是 chronos 閣在為下一次輪回鋪路，而她，是第十七次，也是最后一次。
“陸先生，” 桑晚握緊殘圖，“我該怎么做？”
陸沉看著她，眼中閃過一絲復(fù)雜的情緒：“明天，我們?nèi)コ墙寂f宅，找那口井。井底的十七具白骨，每具都帶著前十六次輪回的記憶，而你 ——” 他指了指桑晚后頸的胎記，“是打開記憶寶庫的鑰匙。”
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，月光透過窗紙，在地上投出個齒輪形狀的影子。桑晚摸著后頸的胎記，突然覺得，自己不再是個普通的姑娘，而是被卷入了一場跨越十七年的記憶戰(zhàn)爭，而陸沉，這個戴青銅眼罩的男人，既是她的引路人，也是她的同謀。
“陸先生，” 桑晚看著他腰間的九星懷表，“你的懷表，為什么總停在七點零七分？”
陸沉摸了摸懷表，輕聲說：“因為，那是師娘墜井的時間。從那一刻起，我的時間，就永遠停在了民國七年冬至。”
桑晚看著他的側(cè)臉，青銅眼罩下的機械義眼泛著微光，突然覺得，這個男人的身上，藏著比古井更深的秘密。而她，即將跟著他，走進那個充滿白骨與記憶的井底，去揭開十七年來的真相，哪怕前方等著她的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記憶反噬。
夜色漸深，時光閣的油燈在風(fēng)中搖曳，桑晚靠在椅背上，聽著陸沉在暗格里整理檀木盒的聲音。她閉上眼，腦海中浮現(xiàn)出白天在破廟看見的血字：“民國七年冬至”，還有面具男說的 “井中十七具骨”。她知道，自己再也回不去了，從《往生圖》殘片自燃的那一刻起，她的命運就跟這張破畫、這個神秘的男人，緊緊綁在了一起。
而在云瀾城的另一頭，chronos 閣的總部里，戴青銅面具的男人們圍坐在青銅羅盤前，看著中央空位上漸漸清晰的曼陀羅圖案。其中一人摘下手套，露出后頸完整的曼陀羅胎記，輕聲說：“第十七次輪回的載體，記憶磁場比前十六次都強，這次，陸沉怕是護不住她了?！?/p>
羅盤上的齒輪突然加速轉(zhuǎn)動，發(fā)出 “咔嗒咔嗒” 的聲響，像極了九星連珠懷表的倒計時。而桑晚不知道，她即將面對的，不僅是井底的白骨，還有自己十七次輪回的記憶，那些被 chronos 閣篡改、被陸沉隱瞞的真相，正等著她去一一揭開，在這個秋雨綿綿的民國二十三年，在這個充滿謎團的云瀾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