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寧遠將那張皺巴巴的紙條小心地裝入證物袋，水庫的風吹撫著他的短發(fā)。鄭國棟站在車邊，雙手顫抖地握著手機，一遍遍撥打女兒的電話。
"還是關(guān)機！"他的聲音嘶啞，"章先生，你覺得美琳會去哪里？她為什么要帶走雪球又拋棄它？"
章寧遠沒有立即回答，而是蹲下身，檢查著水庫邊緣的泥土——幾串新鮮的腳印延伸向水邊，然后又折返回來。其中一串腳印旁，有幾個小而深的凹痕，像是有人用尖銳物體反復戳刺地面。
"鄭先生，您妻子是怎么去世的？"章寧遠突然問道。
鄭國棟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："車禍。五年前的一個雨夜，她開車失控撞上了護欄。"他摸了摸無名指上的婚戒，"為什么問這個？"
"因為您女兒在紙條上寫'它知道媽媽是怎么死的'。"章寧遠直視著他的眼睛，"美琳似乎認為雪球——或者說這只克隆貓，與您妻子的死有關(guān)。"
"荒謬！"鄭國棟的臉漲得通紅，"那只是一只貓！美琳自從她媽媽去世后就有些心理問題。她一直在看心理醫(yī)生。"
章寧遠記下這個信息："我需要那位心理醫(yī)生的聯(lián)系方式。還有，您是通過哪家公司克隆的雪球？"
鄭國棟猶豫了片刻："新紀元生物科技。但他們保證過克隆過程完全合法且安全。"他翻出手機通訊錄，給了章寧遠一個電話號碼，"這是林醫(yī)生，美琳的心理醫(yī)生。但我不確定他是否會和你談，因為醫(yī)生，尤其是心理醫(yī)生有義務(wù)保障患者的個人隱私。有些問題，他甚至連我這個父親都不能說。"
"我會處理。"章寧遠撥通了另一個號碼，"老陳，幫我查一下新紀元生物科技的背景，特別是他們是否涉及任何動物或人類克隆的爭議。"
掛斷電話后，章寧遠注意到鄭國棟正盯著水庫出神，臉色陰晴不定。
"鄭先生，您還有什么沒告訴我的嗎？任何細節(jié)都可能關(guān)系到找到美琳。"
鄭國棟深吸一口氣："克隆…并不完全合法。我通過一些特殊渠道做的。如果這事曝光……"他沒有說完，但章寧遠明白他的顧慮。
"我只關(guān)心找到您女兒。"章寧遠說道，"現(xiàn)在，我需要去美琳的房間再做一次詳細檢查。同時，您能否聯(lián)系她的朋友，看看有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？"
回到鄭家別墅，章寧遠徑直走向美琳的房間。周姨站在走廊上，欲言又止。
"周姨，如果你知道什么，現(xiàn)在是最好的開口時機。"章寧遠停下腳步，"美琳可能處于危險中。"
老管家的嘴唇顫抖著："小姐她最近總是做噩夢，尖叫著醒來。有一次我聽到她對著雪球大喊'你不是貓'。"周姨絞著圍裙，"昨晚我起夜，看到小姐抱著雪球下樓，表很可怕。我以為她只是帶它去廚房喝水。"
章寧遠點點頭，進入美琳的房間。這次她檢查得更徹底——床墊下、書柜后、衣柜里。在取下墻上的一幅海報后，章寧遠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隱蔽的小凹槽，里面藏著一本日記本。
翻開第一頁，上面用紅筆寫著大大的"它不是雪球！"
日記里詳細記錄了美琳對這只克隆貓的觀察：
"3月15日：雪球今天又用那種眼神看我，就像媽媽以前看我做錯事時的樣子。它怎么會知道我把口紅藏在抽屜第三格？只有媽媽知道這個習慣。"
"4月2日：實驗證明，雪球?qū)寢尲扇盏姆磻?yīng)異常。播放媽媽生前最愛的歌曲時，它的瞳孔會放大，而普通貓不會有這種反應(yīng)。它記得！"
"5月7日：爸爸不在家時，雪球會坐在媽媽常坐的那把椅子上，姿勢一模一樣。我查了資料，克隆不應(yīng)該保留記憶。那么它到底是什么？"
最后一篇日記是昨天寫的："我終于找到了證據(jù)。雪球脖子上的芯片不只是身份識別。明天我要帶它去那個地方，一切都會真相大白。如果我沒回來，記住——媽媽不是死于意外。"
章寧遠的背脊一陣發(fā)涼。她迅速拍下日記內(nèi)容，然后撥通了技術(shù)部門朋友電話："幫我查一下新紀元生物科技在東郊有沒有什么設(shè)施，特別是五年前左右的。"
等待回電時，章寧遠聯(lián)絡(luò)了美琳的心理醫(yī)生林醫(yī)生。經(jīng)過一番說服，對方同意透露一些非保密信息。
"美琳確實有創(chuàng)傷后應(yīng)激障礙和輕度妄想癥傾向，"林醫(yī)生在電話里說，"但最近半年她提到最多的不是母親去世，而是那只貓的'異常行為'。她堅信克隆過程'喚醒了某些不該被喚醒的東西'。"
"您認為這是妄想還是……"
"作為醫(yī)生，我最初認為是妄想。但美琳帶來的'證據(jù)'確實令人不安。"林醫(yī)生停頓了一下，"比如一段視頻顯示那只貓會對特定日期產(chǎn)生異常反應(yīng)，還有它對已故女主人生前物品表現(xiàn)出的特殊偏好。這些行為超出了普通貓的本能。"
掛斷電話，章寧遠的思緒被新消息提示打斷。朋友發(fā)來了新紀元生物科技的資料——五年前，這家公司在東郊水庫附近確實有一個實驗基地，后來因"動物權(quán)益問題"關(guān)閉了。而更令人震驚的是，公司創(chuàng)始人兼首席科學家陸遠航，正是鄭國棟妻子大學時代的初戀男友。
章寧遠立刻撥通鄭國棟的電話，卻無人接聽。他又嘗試了三次，依然沒有回應(yīng)。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。
技術(shù)部的朋友發(fā)來第二條消息："追蹤到美琳手機信號最后出現(xiàn)在水庫附近的廢棄醫(yī)院，那里以前是新紀元的研究中心。信號在兩小時前消失。"
章寧遠抓起外套沖出門去。周姨在樓梯口攔住她："章先生，老爺剛才接了個電話，臉色很難看，急匆匆開車走了。"
"他說去哪里了嗎？"
"沒有，但我聽到他說'你怎么知道的'，然后就說要馬上去'老地方'。"
章寧遠飛車駛向東郊。黃昏的余暉給廢棄醫(yī)院蒙上一層血色。這座四層建筑被銹蝕的鐵柵欄圍著，主樓上的"新紀元生物研究中心"招牌已經(jīng)殘缺不全。
他停下車，發(fā)現(xiàn)鄭國棟的奔馳已經(jīng)停在雜草叢生的停車場里。車門沒鎖，鑰匙還插在點火器上。
章寧遠從后備箱取出手電筒，小心翼翼地推開醫(yī)院銹跡斑斑的大門。里面彌漫著霉味和某種化學藥劑的氣息。手電筒的光束照出走廊兩側(cè)破損的實驗室門，有些門上還殘留著"高危""生物危害"的警示標志。
"鄭先生？美琳？"他的呼喚聲在空蕩的走廊里回蕩。
二樓傳來一聲悶響。章寧遠握緊手電筒，悄無聲息地爬上樓梯。二樓走廊盡頭的一扇門虛掩著，一線微光從門縫透出。
他慢慢靠近，聽到里面?zhèn)鱽磬崌鴹澋穆曇簦?不可能！你在胡說！"
一個年輕女聲——顯然是美琳——歇斯底里地回應(yīng)："我看到了錄像！媽媽車上的行車記錄儀！你和她吵架，你推了她一把，然后車子失控……"
"那不是真的！行車記錄儀早就損壞了！"鄭國棟的聲音充滿驚恐。
"但雪球記得！"美琳尖叫，"它記得那天晚上發(fā)生的一切！陸叔叔說克隆會保留細胞記憶，特別是…特別是死亡瞬間的記憶！"
章寧遠輕輕推開門縫。眼前的景象讓她屏住呼吸——實驗室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玻璃培養(yǎng)艙，里面充滿了淡藍色液體。美琳站在控制臺前，臉色慘白，手里握著一個U盤。鄭國棟站在她對面，手里竟然拿著一把手槍。
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，控制臺上放著一個打開的貓籠，雪球——那只純白的布偶貓——正安靜地蹲在美琳腳邊，藍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近乎人類般的智慧光芒。
"美琳，把U盤給我。"鄭國棟的聲音低沉而危險，"那只是陸遠航編造的謊言，他恨我娶了你媽媽。"
"不！"美琳后退一步，"我已經(jīng)上傳到云端了。如果我和雪球出事，視頻會自動發(fā)送給警方。"她突然笑了，那笑容讓章寧遠毛骨悚然，"你知道嗎？雪球不只是克隆體。陸叔叔在它大腦中植入了媽媽的神經(jīng)元培養(yǎng)物。它某種程度上，就是媽媽。"
鄭國棟的臉色變得慘白："不可能！那違反所有倫理，是違法的。"
"就像你違反倫理殺害妻子一樣？"美琳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冷靜，"雪球，現(xiàn)在。"
那只布偶貓突然以驚人的速度撲向鄭國棟，爪子直取他的眼睛。鄭國棟驚叫一聲，手槍走火，子彈擊中天花板。在混亂中，章寧遠推門而入："住手！所有人冷靜！"
就在這一刻，實驗室的陰影處走出一個高瘦的男人——章寧遠立刻認出他是資料照片上的陸遠航，雖然比照片上老了十歲。他手里拿著一個類似遙控器的裝置。
"精彩。"陸遠航的聲音帶著病態(tài)的興奮，"鄭國棟，你終于面對自己的罪行了。美琳，我親愛的侄女，你做得很好?，F(xiàn)在，把U盤給我。"
美琳困惑地轉(zhuǎn)向他："但你說過……"
"我說過很多事。"陸遠航微笑道，"包括如何在克隆過程中保留人類記憶。但那都是謊言，至少部分是。雪球只是一只普通克隆貓，植入了一些條件反射和簡單的神經(jīng)刺激裝置。"他按下遙控器按鈕，雪球突然癱軟在地，仿佛斷了線的木偶。
"什么？"美琳的臉上寫滿震驚。
"但你父親殺害你母親的證據(jù)是真的。"陸遠航繼續(xù)道，"我需要你幫我拿到最后的證據(jù)——他親口承認罪行的錄音?，F(xiàn)在，感謝章偵探的到來，我們有了完美的人證。"
章寧遠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精心設(shè)計的陷阱。他慢慢后退，但實驗室的門突然自動關(guān)閉并鎖死。陸遠航的笑容擴大了："別急著走，偵探先生。你將是這個歷史性時刻的見證人——正義得到伸張，科學突破倫理界限，以及…"他的目光轉(zhuǎn)向鄭國棟，"一個殺人犯的終結(jié)。"
鄭國棟舉槍的手顫抖著："你瘋了！美琳，他在利用你！"
美琳的表情從震驚逐漸變?yōu)樾盐?，最后定格在某種可怕的決絕上。她突然撲向控制臺，按下了一個紅色按鈕。警報聲頓時響徹整個實驗室。
"那就一起毀滅吧！"美琳尖叫道，"陸叔叔，你騙了我五年！爸爸，你殺了媽媽！而雪球——可憐的雪球只是你們的實驗品！"
章寧遠看到培養(yǎng)艙的液體開始沸騰，某種機械運轉(zhuǎn)的聲音從地板下傳來。陸遠航臉色大變："不！你啟動了自毀程序！這棟樓下面有實驗性生物降解劑，會溶解一切有機物質(zhì)！"
在混亂中，章寧遠沖向美琳："我們必須離開！現(xiàn)在！"
鄭國棟和陸遠航扭打在一起，手槍再次走火，擊中了某個控制面板?；鸹ㄋ臑R中，實驗室開始劇烈震動。章寧遠拉著美琳沖向緊急出口，身后傳來鄭國棟的慘叫和陸遠航瘋狂的笑聲。
他們剛沖到一樓，整棟建筑就傳來一聲悶響。章寧遠將美琳撲倒在地，用身體護住她。一陣熱浪從背后襲來，隨后是詭異的寂靜。
美琳在她身下抽泣："雪球…雪球還在里面。"
章寧遠抬頭，看到廢棄醫(yī)院正以一種不自然的方式"坍塌"——不是爆炸，而是仿佛被無形的手捏碎一般，墻壁和地板如同融化的蠟一樣扭曲變形。
"那不是普通的貓。"美琳喃喃道，"陸叔叔在它體內(nèi)植入了納米機器人。它們可以重組。"
章寧遠的手機突然響起，是技術(shù)部的朋友："遠哥，我剛查到一些可怕的東西！新紀元的實驗根本不是簡單的克隆，而是意識轉(zhuǎn)移！他們用貓做載體，試圖保存人類記憶模式！五年前有二十多只實驗貓'意外'死亡……"
章寧遠沒有聽完就掛斷了電話。他扶起美琳，兩人跌跌撞撞地向停車場跑去。身后，整棟建筑已經(jīng)塌陷成一個發(fā)著微光的金屬與血肉混合的詭異球體。
就在他們即將到達車前，一個白色的身影從草叢中竄出——是雪球！它的毛發(fā)依然潔白無瑕，但眼睛不再是貓科動物的豎瞳，而是完全圓形的人類般的瞳孔。
美琳尖叫一聲后退。雪球——或者說曾經(jīng)是雪球的生物——靜靜地看了她們一會兒，然后轉(zhuǎn)身消失在暮色中。
章寧遠的手機再次響起，是警局的同事："寧遠，我們在水庫打撈到一具女尸。初步判斷死亡時間五年前，DNA比對顯示是鄭國棟的妻子，但法醫(yī)說死因不是車禍，而是窒息。"
美琳聽到電話內(nèi)容，發(fā)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。章寧遠緊緊抱住這個失去一切的女孩，目光卻無法控制地望向雪球消失的方向。
在那片黑暗中，似乎有一雙藍色的眼睛，正靜靜地回望著他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