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丘尾:劫火沈徹的桃木劍在月下泛著冷光,劍穗上系著的玄清門符絳被山風撩動,
獵獵作響。他伏在青丘山坳的巖石后,鼻尖縈繞著草木與泥土的腥甜,
以及一絲若有似無的、屬于妖物的清冽氣息。三日前,鎮(zhèn)上米鋪的糧倉遭了賊,
守夜人只看見一道黃影閃過,地上留著幾枚梅花狀的爪印。玄清門的令牌傳到沈徹手中時,
掌門師叔的語氣帶著慣常的冷峻:“青丘一帶,多有貍黃之屬,你去走一遭,切記,
斬草除根?!鄙驈亟衲陝倽M二十,是玄清門內(nèi)門弟子中最年輕的捉妖師。他入門十年,
從扎馬步、背符咒開始,到能獨當一面 wield 桃木劍,靠的是比旁人多一倍的勤勉。
門規(guī)刻在玄清石壁上,第一條便是“妖邪為禍,天理不容”,他默誦了十年,字字句句,
如同烙印?!案O窣——”草叢微動,沈徹屏息,握劍的手青筋微凸。
一道棕黃色的小身影竄了出來,正是一只半人高的貍妖,嘴里叼著半袋糙米,跑得跌跌撞撞,
尾巴上還沾著幾片蒼耳。“孽障!”沈徹低喝一聲,縱身躍出,桃木劍帶著破風之聲,
直取貍妖后頸。那貍妖驚叫一聲,糙米撒了一地,轉(zhuǎn)身便逃,卻哪里快得過玄清門的步伐。
沈徹足尖一點,已攔在它身前,劍尖穩(wěn)穩(wěn)抵住它毛茸茸的脖頸?!梆埫?!饒命啊仙長!
”貍妖嚇得魂飛魄散,人形都維持不住,撲通跪倒在地,
“小的……小的只是太餓了……山下遭了旱災,野果都枯了……”沈徹皺眉,
看著它瘦骨嶙峋的模樣,心中微怔。玄清門的典籍里說,妖物天生兇殘,
饑餓只會激發(fā)它們的獸性??蛇@貍妖眼中只有恐懼,并無半分兇戾。“妖言惑眾!
”他壓下那一絲不該有的動搖,沉聲道,“跟我回玄清門,聽候發(fā)落?!薄拔?,捉妖的!
”一道清亮的女聲突然響起,帶著幾分不耐與戲謔,撞碎了山林的寂靜。沈徹猛地回頭,
只見不遠處的破廟匾額上,斜倚著一個紅衣女子。月色潑灑在她身上,紅衣似火,
襯得她膚色勝雪。烏發(fā)如瀑般垂落,尾梢卻隱隱透著幾縷極淡的青碧色,在夜風中輕輕晃動。
她指尖捻著一朵剛摘的野薔薇,花瓣在她指間旋轉(zhuǎn),眼神斜睨著他,
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玩意兒?!捌圬撔⌒笊闶裁幢臼拢俊彼_口,聲音像山澗清泉擊打玉石,
“它不過是餓極了,偷點吃的,你這劍要是落下去,倒顯得你們?nèi)俗逍☆}大做。
”沈徹心頭一震。這女子周身縈繞著一股極盛的妖氣,卻又干凈得不像任何作惡的妖物。
那妖氣深沉浩瀚,如同深潭,絕非這只貍妖能比,恐怕至少是修行數(shù)百年的大妖。
可她為何要為一只小貍妖出頭?“妖天生嗜血,”沈徹握緊劍柄,
將貍妖護在身后——并非有意,只是那女子的氣勢太過迫人,“今日偷糧,明日便可能傷人。
門規(guī)所在,我不能放它走?!奔t衣女子嗤笑一聲,身形一晃,已從匾額上落下,
落地時悄無聲息,仿佛一片羽毛。她走到貍妖面前,那小獸竟不怕她,
反而怯生生地蹭了蹭她的裙擺?!拔医邪⑥o,”她抬頭看向沈徹,眸子在月光下亮得驚人,
像落了滿山星辰,“這青丘山方圓百里的妖,若有一個傷了人,你再來尋我阿辭的麻煩。
”她說話時語速極快,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直爽,仿佛天生如此,不屑彎彎繞繞,
“至于這小東西,”她從袖中取出一錠成色極好的白銀,約莫有十兩重,隨手拋給那貍妖,
“去,賠給米鋪老板,以后別再偷了,山后野果多,餓不著你?!必傃踔y子,看看阿辭,
又看看沈徹,連連點頭,抓著銀子一溜煙跑了,消失在密林深處。阿辭拍了拍手,轉(zhuǎn)向沈徹,
挑眉道:“捉妖師,沒你的事了,回吧。”沈徹握著劍,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應。
他見過的妖物,或猙獰可怖,或陰險狡詐,從未有過像阿辭這樣的——強大、直爽,
甚至帶著幾分……磊落。她身上的妖氣雖然強盛,卻沒有半分血腥氣,
反而帶著一種草木初生的清新?!澳恪彼雴査降资钦l,為何居于青丘,
卻又覺得不妥。捉妖師與妖,本就該是水火不容,何必多言。阿辭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,
聳聳肩道:“我是青丘山的山主,一只狐貍而已。你呢?小捉妖師,叫什么名字?”“沈徹。
”他言簡意賅,收了桃木劍,卻仍保持著警惕,“玄清門弟子。”“玄清門?
”阿辭眨了眨眼,似乎想起了什么,“哦,就是那個整天喊著‘降妖除魔’的老古董門派?
”她語氣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調(diào)侃,“你們掌門是不是長著一臉白胡子,說話總是吹胡子瞪眼?
”沈徹一怔,掌門師叔確實是白須飄飄,平日里也的確嚴肅。他不知該如何接話,
只覺得這只狐貍妖,實在是……離經(jīng)叛道?!昂昧撕昧?,不逗你了?!卑⑥o擺擺手,
“快回去吧,夜里山風涼,小心凍著?!彼f完,也不等沈徹回應,
轉(zhuǎn)身便走進了青丘山深處,紅衣在夜色中像一團跳躍的火焰,很快消失在林木間。
沈徹站在原地,直到那股清冽的妖氣完全散去,才緩緩松了口氣。
他低頭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糙米,又抬頭望了望阿辭消失的方向,
心中那道“妖皆為惡”的鐵律,第一次出現(xiàn)了一絲細微的裂痕。
第二章 青丘風語自那夜破廟相遇后,沈徹便時常“路過”青丘山。有時是奉了師門之命,
追查附近是否有妖物作祟;有時則是借著“歷練”的由頭,獨自一人來到山腳下。
他告訴自己,是為了監(jiān)視那個名叫阿辭的狐妖,防止她蠱惑人心,興風作浪??尚牡咨钐帲?/p>
卻有一個聲音在悄然滋長——他想再見她一面。青丘山并非傳聞中那般陰森恐怖,相反,
這里草木蔥蘢,溪流潺潺,四季都有不同的景致。春天是漫山遍野的桃花,
夏天是濃蔭蔽日的古木,秋天是層林盡染的紅葉,冬天是皚皚白雪覆蓋的枝頭。沈徹發(fā)現(xiàn),
這里的妖物似乎都很安分,他從未見過傷人的跡象,反而時常能看到一些小妖在溪邊飲水,
或是在樹上嬉戲,見了他也只是好奇地望一眼,便匆匆躲開。他第一次正式“偶遇”阿辭,
是在一個初夏的午后。他追蹤一只誤入人間的兔妖,追到青丘山的溪邊,
卻見那兔妖正怯生生地蹲在水邊,而阿辭則坐在不遠處的石頭上,手里拿著幾個剛摘的野莓,
正一顆顆喂給它?!斑觯园?,”阿辭的聲音帶著笑意,“下次再亂跑,
被那個小捉妖師抓住,我可不管了。”兔妖嗯嗯地叫著,吃得津津有味。沈徹從樹后走出,
腳步聲驚動了它們。兔妖嚇得一哆嗦,躲到了阿辭身后。阿辭抬頭看見他,倒是沒什么意外,
反而笑道:“喲,小捉妖師,又來巡山了?”沈徹有些尷尬,走上前,
看著那只兔妖:“它……”“它就是嘴饞,想吃山下的胡蘿卜,”阿辭擦了擦手,站起身,
“我已經(jīng)教訓過了,以后不會了?!彼牧伺耐醚哪X袋,“還不快走?”兔妖如蒙大赦,
朝沈徹怯怯地望了一眼,飛快地跑了?!澳愫孟窈芟矚g管這些閑事。”沈徹忍不住道。
阿辭挑眉:“這叫閑事?它們是我青丘的子民,我不管誰管?”她走到溪邊,
彎腰捧起水洗臉,水珠從她指縫間滑落,襯得她眉眼愈發(fā)清亮,“不像你們玄清門,
一口一個‘妖邪’,見了就打,也不管是好是壞?!鄙驈責o言以對。玄清門的教義便是如此,
非我族類,其心必異??稍诎⑥o這里,妖與妖之間,似乎也有著如同人類般的族群與溫情。
“你看,”阿辭指著不遠處的一棵老槐樹,“那上面住著一只千年槐妖,性子最是溫和,
每年春天都會開花,給山下的百姓治病。還有那邊的溪水里,住著幾只小水獺精,
最喜歡幫迷路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?!彼D了頓,看向沈徹,“沈徹,這世上的事,
不是非黑即白的。妖有惡妖,人,難道就沒有惡人嗎?”沈徹的心猛地一跳。
他想起鎮(zhèn)上那個總是欺壓弱小的屠戶,想起玄清門里某些師兄為了爭奪功勞而勾心斗角,
人類的世界,似乎也并非全然光明。從那以后,沈徹與阿辭的交集漸漸多了起來。
他會在她吹笛時遠遠聆聽,笛聲清越,如同天籟,
連山間的鳥獸都靜靜佇立;他會在她浣紗時默默觀望,她坐在溪邊,紅衣倒映在水中,
與青山綠水相映成趣;他甚至會在她幫助山下百姓時,悄悄在暗處守護,
看她用妖力引來雨水澆灌干涸的農(nóng)田,看她用靈草治愈老人的頑疾,
然后在人們感激的目光中,大大咧咧地揮揮手,說一句“舉手之勞”。他發(fā)現(xiàn),
阿辭雖然是妖,卻比他見過的許多人都更坦蕩,更善良。她說話直來直去,
從不掩飾自己的想法,高興時會放聲大笑,生氣時會皺眉瞪眼,活得肆意而真實。
而沈徹自己,也在不知不覺中發(fā)生著變化。他不再一味地相信玄清門的教條,
開始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,用自己的心去判斷。他會在師門會議上,
為那些被指為“妖邪”的精怪辯解幾句,雖然總是被掌門師叔嚴厲訓斥;他會在修煉之余,
偷偷翻看一些記載著“善妖”的古籍,試圖找到更多佐證。他知道,自己對阿辭的感情,
早已超出了“監(jiān)視”的范疇。那是一種混雜著好奇、欣賞,以及更深層、他不敢觸碰的情愫。
他看著她在陽光下笑得沒心沒肺,看著她在風雨中護住受傷的小妖,
看著她偶爾流露出的、屬于千年狐妖的滄桑與寂寞,心中便會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。
人妖殊途。這四個字像一道無形的枷鎖,時時刻刻提醒著他。他是玄清門的捉妖師,
而她是青丘山的狐妖之王。他們的世界,本該是對立的,永遠不可能有交集??筛星檫@東西,
從來不由理智控制。當沈徹意識到自己早已愛上阿辭時,他正站在青丘山頂,
看著她化作一道青影,掠過漫天晚霞。那一刻,
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:如果能一直這樣看著她,哪怕與天下為敵,又如何?
第三章 人間劫火變故發(fā)生在一個酷熱的盛夏。先是鎮(zhèn)上王屠戶家的小兒子突然暴斃,
七竅流血,死狀恐怖。緊接著,李秀才家、張木匠家……短短三天內(nèi),鎮(zhèn)上死了七八個人,
都是突然發(fā)病,癥狀一模一樣??只畔裎烈咭粯釉阪?zhèn)上傳開。有人說是沖撞了山神,
有人說是中了邪術(shù),最后,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青丘山?!耙欢ㄊ乔嗲鸬难指傻?!
”王屠戶紅著眼睛,在鎮(zhèn)口大喊,“我兒子前幾日還去青丘山腳下打過柴,
肯定是被妖怪盯上了!”“對!青丘山向來妖氣重!”“那些妖怪看著老實,
說不定早就憋著想害人了!”“找玄清門!讓玄清門的仙長來降妖除魔!
”消息傳到玄清門時,掌門師叔的臉色鐵青。他立刻召集了所有弟子,沈徹也在其中。
“青丘山主,九尾天狐阿辭,”掌門師叔的聲音冰冷刺骨,“修煉千年,法力高深,
最善迷惑人心,制造瘟疫之事,定是她所為!”沈徹心中一緊,立刻出列:“師父!不可能!
阿辭她……”“住口!”掌門師叔猛地一拍桌案,“沈徹!你屢次為青丘妖物辯解,
是不是早已被那狐妖迷惑了心智?”“弟子沒有!”沈徹急道,“阿辭她從未傷過人,
她一直在幫助山下的百姓!”“幫助?”一位長老冷笑一聲,“妖物的伎倆罷了!
先施以小恩小惠,讓你們放松警惕,然后再痛下殺手!這是妖物慣用的手段!
”“可是……”“夠了!”掌門師叔打斷他,目光銳利如刀,“此次降妖,關系重大,
不容有失。沈徹,你既與那狐妖有過接觸,便隨我一同前往青丘山,也好指認妖邪!